2025年9月28日 星期日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十章 漣漪-1

少年眼鏡下的雙眸笑得瞇成一條線:「欸欸~能善校草,現在怎麼辦啊?」他明明被也被困在人群中、被擠得亂七八糟,佐藤嘴邊的笑容卻掉不下來,像是置身事外。

身旁的內原嘴角忽地扯出淺淺標誌微笑,面對眼前眾多「瘋狂粉絲」,他眼眶中卻沒有裝下任何一人。

他偏頭,從唇縫出吐出幾個音,低聲地只有他倆能聽見:「…慢慢往教室退回去。」


隨著兩個少年的退場,廁所前只剩寥寥幾人。

在上課鐘聲響起後,大家陸續散開。

最後,現場只剩下急促的怒吼聲在迴盪。

「放我出去——」


空無一人的走廊上,井川老師拿著教科書匆匆走過,卻聽見一道來自女廁的呼喊聲。

他腳步停頓,困惑的挑眉,淡淡道:「甚麼東西?」


井川踏進去,手往聲音來源的門把一碰。只是瞬間,門便像突破封印般猛地打開。

「啊—」

一聲驚叫,綠色高馬尾的少女踉蹌倒了出來。在他們倆眼神對上那一刻,井川便發現她是自己班上的學生,五島望。

五島站穩腳步後,摸了摸略微毛躁的頭頂,她抬眼的瞬間,滿臉甜膩:

「嗨~井川老師~」


「你怎麼還在廁所裡?上課鐘聲已經響了喔?」

她急促地拉扯著衣領,像是在快速整理什麼,臉上還掛著招牌笑容:「哎呀!我不知道耶!剛剛門都打不開~」


井川悶哼了一聲,他隱隱感覺不對勁,門看起來沒鎖,為什麼五島說打不開?

但他看見少女笑的甜美,摸摸鼻子便也不再多想。

「回去教室吧,再發生一次就算你遲到喔。」

「好~下次注意~」


在男人身形離開消失在視線內後,她領口的手仍沒停的來回拉扯,連美甲片也啪搭掉落在地。

她俯身,指尖顫抖地拾起那片,眼底迅速竄起一股陰冷。


2025年9月25日 星期四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九章 傾斜-2

 在能善高校的樓梯轉角,那裡靜謐、角落有些灰塵,兩個少年正在談話。

「怎麼了啊?內原,你那什麼眼神?」佐藤助哉挑了挑下巴,眉間略感疑惑,嘴角卻帶著笑意,


而佐藤面前的少年,便是內原。


在下課鐘聲響了之後,他原本想愜意的滑個手機,卻發現內原轉頭對自己使眼色,示意讓他出去談談。

內原那如炬的眼眸,看上去認真的像是要出征似的,讓佐藤即便不理解他的用意,卻還是覺得「太好笑了吧」,他只好收起手機跟了上去。


「佐藤,昨天的事情我仔細想過了,我是認真的。」


「蛤?該不會——?你喜歡宮藤同學吧!?」佐藤張大嘴,像舞台上的誇張反應,滿臉不可置信。

然而惡趣味的拉長音卻使內原俊眉微皺,舉起拳頭重捶了佐藤結實的胸膛,彷彿在叫他少說幾句:

「我只是想幫助她。」


「你能告訴我,為什麼五島在能善可以這麼囂張嗎?」


「欸…嘖…這個不好說欸?」

聽聞內原的犀利問句,佐藤左看看右看看,確認周邊沒有其他無關人等,他才稍微近身、放低聲量地說:

「她後面有幫手,聽說不太好惹。之前有些人跟她對著幹,結果後面不是轉學就是不見了…」


『這還真是棘手…』內原垂眸,沒有說話,指甲嵌入掌心。

她背後之人,像是看不見的一道牆,無法撼動的豎立在那。


「所以我說,你應該觀察的出來班上氛圍,怎麼突然這麼衝——」

「哇塞——快點過去看!!」

還來不及思考更多,一陣鬧騰切入內原的思考歷程,也打斷了佐藤未完的話語。


被強迫中斷的兩人,齊刷刷地看向聲音來源。


「…那邊怎麼了?」

「走走走,去看看。」內原緩緩鬆開掐緊的手心,而佐藤則是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賊笑,一手拍拍內原、自然地將他僵硬的肩膀摟住,一左一右地並肩過去。


離吵雜聲越近,他們便發現,女廁前面擠了一堆人?附近完全水洩不通。

有低聲竊笑,還有人拿著手機往裡面拍,後面還有幾個剛到達戰場的人。


各種奇特的場景讓兩人困惑對看: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?


還不等內原說話,佐藤便探頭,他在人群中掃視幾眼,隨機挑選一個女同學。

他們根本不認識,動作卻熟稔的像是朋友一樣,指節戳戳她的肩胛骨,好奇問道:

「欸同學,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?」


那位女同學肩膀抖了下,像是被嚇地一回頭,

「咦咦?我也不知道欸,聽說是五島被關在廁所了…哇!!是內原同學!!」


她話說到一半,注意力完全被佐藤旁邊閃亮的內原拉過去了。像是看見偶像般,眼神開始噴射粉紅泡泡,音調高了八分,整個人靠了過去。


這一聲高昂後,周遭低語四遍,原本只是後排無法進入廁所搖滾區的女生發現內原而已。


接著一傳十,十傳百。

當大家都親眼看見人氣校草「內原梧矢」在現場的時候,女生們雙眼放光,像打了聚光燈一樣,全都朝向同個人,誰還管五島被鎖起來?

現場如追星似的,人群魚貫地往這兩位少年的方向翻湧,頓時兩人被擠得胸腔窒息,無法呼吸。


「嗚哇~忘記你在外面是萬人迷了,我快扁掉了啦,笑死~」

佐藤被人群推攘,差點站不住腳,仍打趣地看著傻愣住的內原。




結衣在教室裏,桌上擺著書,但眼神卻飄忽不定,一個字也沒送到腦中。


握著筆的指節被掐隱隱作痛,她回想起昨天的對話:


「結衣,你想怎麼做呀?要選小蟑螂嗎?」

綺坐在書桌上晃著腳,她玩著手上的小蟑螂幻影,語氣輕柔的像是在問晚餐要吃什麼。


結衣咬牙,搖了搖頭,語氣脆弱地像斷了線的風箏:

「我想讓她痛苦…但這樣會不會很過分…我不想害人…」


「咦?一點點的惡作劇應該不算害人吧?!」

綺桌子上輕輕翻身下來,落地瞬間無聲,滿臉笑意,像是都做足了準備。


「我幫你想三個吧,你只要選就好了!」她伸出手指,紫色迷霧自指尖緩緩飄出,充盈著整個空間。


「第一個~在她喝的飲料裡面放瀉藥,讓她直接拉肚子,一直拉!拉到到走不動!」


「第二個~中午的便當裡面,打開來全部都是臭臭的狗便便!超噁心的嘿嘿~」


「第三個!讓她被關進廁所出不來!門都打不開~」

一根手指,一個舞台,這些影像隨著紫霧繚繞勾勒出活靈活現的場景。

綺像是在桌上攤出商品,供客人挑選。


結衣怔怔起身,走向每個惡作劇的畫面,不自覺的捏著大拇哥,後排牙槽磨得嘎吱作響。


第一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?面前,煞白臉蛋的五島虛脫倒地。她沉默,視線淡淡地從前略過。


第二個,光看見那個畫面,就感覺刺激作噁的味道充斥鼻腔……她搖搖頭。


第三個……她駐足在前,低頭沉思。

這個惡作劇,沒有傷到身體,也不會讓人太難堪,只是小小的報復。


好像可以?


「你覺得呢?結衣~」

「第、第三個吧…其他的好像有點恐怖…」結衣沒有回頭,她手指微微浸染在那紫色迷霧……裡面的五島正困在廁所隔間內,面露驚慌。


她嚥了嚥口水,垂眼想著:反正這個惡作劇不會傷害到人,只會讓她不開心而已吧?

只是不開心而已,應該也沒關係吧。

『這樣做,好嗎?』


她僅僅這樣想著,手心竟憋出冷汗。


「沒事的,結衣,你做的很好喔~」綺像飛絮一樣飄到身側,輕柔牽上結衣冰冷的手,軟綿綿的像是在安撫。

「對了,這會需要大概8小時的時間喔~」


在那個夜晚,綺微笑,與結衣略微閃躲的眼神交錯。

而她,完成了第一次的敲鐘。


現在,正好過了八小時,外面果然傳來騷動。

走廊上,前一秒的靜默像暴風雨的前夕。時間一到炸彈立刻轟開,聲音紛至沓來。


「你聽說了嗎?五島被關在廁所!快點去看!」

手機的震動聲音在這片刻此起彼落,而離開教室,朝著某處狂奔的人潮也證明了一切。


眼角餘光瞥到,那些人跑的方向,正是往女廁的位置——那個綺指定的地點。


書桌、椅腳因急促而被粗暴拉開,在地板摩擦的聲響,零零碎碎的,都傳到結衣的耳膜內,一聲不漏。



結衣清楚,原因是什麼。

——綺,她成功了吧?


結衣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,緊張嗎?

思緒間閃現一幕幕光景,她也曾困在那狹小空間。

只記得刺鼻的尿騷味竄滿鼻腔,即便竭力掙扎,卻只聽得外頭揶揄笑聲。

自己當時心情怎麼樣,會露出甚麼表情?


肯定是很難看、很難受的表情吧?

心情也會很差勁的對嗎?


眼下,這個人被替換成五島了,她那即便是美卻也噁心的臉,會擺著同樣的表情嗎?會有同樣的情緒嗎?也會被別人嘲笑嗎?

胸口一陣怪異的顫抖,她不確定是不是竊喜。


總覺得心臟有點癢癢的,唇線止不住的上揚。她身子一顫滑落,趴在桌上像是想掩蓋什麼痕跡。

她還想壓抑失守的嘴角,可肩膀卻隱隱發抖,笑像細針一樣,從裂縫中鑽了出來。


「對~結衣,我們成功了~」

包裡的小熊娃娃散發出些微紫色光芒,白髮女孩身形自裡凝聚,她帶著孩子氣的笑顏,像隻小貓伏在結衣桌邊,輕輕的說:

「沒有人會發現是你做的,這只是一個——」


小小的惡作劇。」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九章 傾斜-1

「…我先掛掉了…」

他靜靜地坐在書桌前,柔和英俊的眼眸映著窗外的雨光,隨著喀噠一聲通話中斷,那一瞬便沉了下來。


他放下手機,剛結束通話,還沒有按退出鍵。冷汗沿下頷滑落,打亂了螢幕上的光線,那名字在水痕中晃動,彷彿在顫抖。


雨聲逐漸轉大,卻蓋不過內心的茫然。


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物品,其中一本筆記本敞開頁面,用著工整筆跡,寫著同樣名字。


「宮藤同學…我之後要怎麼做…」


回憶起白天,他想到那時候拳頭握得很緊很緊……


「欸內原梧矢,你、你幹嘛!」

少年腳步狂暴的衝向男廁洗手台,嘩啦一聲,試圖用冰水將溫度降下來,但卻徒勞。


「這可不像你!平常這麼冷靜的一個人,怎麼會跟五島那瘋子硬剛?」身後追來的聲音急促,卻一句劃入內原的耳中,他手中動作停滯。


『是啊?我怎麼了?』鼻尖下巴落下的水珠,掉落在水槽內,少年看著映在水窪內的自己:滿臉通紅,鼓動燥熱。

——完全不像平時的自己,那個會事事計劃好、明眼洞察的自己。


「我不知道…」內原愣愣吐出,雙眸失色,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。


「欸…不要跟我說,你是為了宮藤同學喔?」佐藤走近,拍了拍內原的肩膀,隨口說一句,語氣些微調侃。


但就是這隨口一句,內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明白。

『宮藤同學…』


他只記得,有一道聲音牽引他,使他行動。


當他看見地板上一片狼籍,注意到那無助的雙眸時。他瞳孔一縮,手中的麵包被捏出清脆聲響。


但心裡先浮起的,不是憤怒,而是愧疚,他胸口悶得被誰壓住:『怎麼會這樣…我只是去福利社…』


就是這時,那聲音從腦中浮現,語氣疑惑的像在問他:

『內原,你在害怕?害怕她消失嗎?』


『如果是的話?你應該要生氣吧?』

那道聲音是如此清晰,一片黑暗中,連唇瓣的開合角度都清楚呈現。

內原嗅出一股嘲弄的味,那勾起的唇角像是在笑他無力。


下一刻,他身體向前傾倒。

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,他的胸膛劇烈起伏,像一把野火熊熊將其撐起,將理智連帶動作一同影響。


『是的,你很害怕。可,為什麼?』


在家門口送走那位同學後,他站在皎潔月光下,呼吸這夜晚的沉寧,做點小運動放鬆緊繃的身體。


不知過了多久,口袋一聲震動。


他停下腳步,拿起手機一看,手卻停在空中。

『信不信她會消失?』


照片裡是個身材臃腫的少女,背影孤單又沉重。


那是結衣,毫無疑問。那個破舊的帆布包、那雙寬大的褲子、那彎著背小心行走的樣子……讓他看了胃痛。


少年當場手一抖,手機差點滑落。那一刻,心臟像被什麼刺穿,冷汗從背脊流下來。


他嘗試回覆那則訊息,語氣帶著急切與怒火:

『你想對宮藤同學做什麼?這樣是犯法的。』


對方回得很快,就像一直盯著手機一樣:

『傻瓜♥️我當然知道犯法啦~但你能在發生前阻止我嗎?』


他感受到字裡行間的語氣,那是一種玩世不恭、無所畏懼的恐怖心理

腦中飛速閃過各種辦法:這人是誰?要不要套出他的位子?雖然是未知號碼,但報警後應該也能查得出來…?


冷靜片刻後,他深呼吸再傳:

『你是誰?我憑什麼聽你的?』


隔幾秒,冷冰冰的字串跳出螢幕:

『嘻嘻不告訴你~但是你得離這個胖豬遠點^^ 報警的話我會馬上讓她消失。』


他盯著那句話看了好久,指節發白。


這個人似乎知道他的意圖是什麼,沒有留下一絲額外的線索,而是直接下了最後通牒。

那群人不是嘴上威脅,她真的可能會出事。


那一晚他睡不著,腦海裡全是結衣縮著背影的樣子。

他只敢發送給她訊息,祈求她能安全到家。

等到她回報平安後,緊抿成線的嘴才慢慢舒展。


但,只要月光再次灑落,他就會想到那夜。纏在心上的線勒緊出血;到白天她一現身,又會自動鬆開。


然而,鬆開後竟更痛,裂痕上滲出的血卻越來越多。

他了解,自己的心情,已經和她的安危綁在一起,無庸置疑。


內原也說不上來,自己為什麼會想這樣幫她。

過去在京都的日子裡,他從不是會為別人費這麼多心思的人。理性、謹慎、保持距離——那才是原本的自己。

可現在,他卻為一個平凡的女孩感到慌亂,甚至不惜與人硬碰硬。


『是的,我很害怕。所以我應該感到憤怒。』

他抬起頭,看向鏡子裏的自己,鏡中的少年卻蹙眉不解:『你就不怕這次的衝突,讓她再受到更多危險嗎?』


『…那又怎樣?』

他受不了這樣的退縮了。


只要他那靈活的腦袋還能思考,就還能再計畫別的,去保護這個女孩。


不管是什麼,也許是一些實際的行動與作為,也有可能還沒想到。

但至少不是——僅僅躲在後面,只透過手機傳傳訊息。


要是有用的話?還至於發生這種事情嗎?


窗外雷電一閃而過的瞬間,指尖抹除手機上面的汗滴。

那名字在螢幕上亮著,他已確定自己的答案。




「是這樣啊…結衣…」綺伏在地上,看著結衣的眼,清澈的眼眸像是看到了寶藏,嘴上弧度不減反增。


結衣眼淚猛地縮住,她盯著綺。


空氣停頓一秒,白髮女孩眉毛抽動,收起興奮的笑臉,迅速站起身來,鼓勵道:

「你先別哭了啦~有我在啊!一切都會變好的!」


「那結衣,你要許什麼願望?」

綺好奇地睜大眼睛,但結衣卻愣住。


她感覺自己像火山一樣的爆發,剩餘的灰燼還隱隱燃燒,卻燒不出什麼所以然。


她想要什麼?不想被欺負嗎?

那要怎麼辦?具體要怎麼做?

——她完全不知道!


「我、我想不到!我只是不想要再被欺負了…」結衣只是搖搖頭,同時淚又滑落雙頰。


綺聽見那語氣中的無助,女孩晃晃腦袋,緩步坐在結衣身旁。

結衣看著她坐下,卻感受不到床墊塌陷。


「那……是被誰欺負啊?你要不要跟我說一下。我幫你想辦法!」

聽聞,結衣愣的點點頭,她一邊抽泣,一邊說出今天的遭遇。

隨著綺將衛生紙塞入結衣緊握的手心後,嘴巴就好像水龍頭被打開一樣,源源不絕冒出。


不止今天的事情,所有關於五島望的事情,她都一五一十的告訴綺。


伴隨外頭劈啪打在窗框上的聲音轉小,結衣語氣也逐漸平緩,緊握的拳頭也慢慢鬆開。

她眼眶裡不再含有淚水,像是一個正在訴說故事的母親;而綺就是那個聽故事的孩子,乖巧地窩在一旁,靜靜傾聽,不吵不鬧。


「就是這樣…上次叫人揍我的,也是她…」

在話語結束的那刻,她感到喉頭一陣乾癢。隨眼瞥到床頭櫃旁的鬧鐘,長針移動的角度硬生生多了一格。


「可惡!!」

聽完故事的綺,她猶如一隻炸毛的小貓,從床上跳起,朝天怒吼一聲!

她氣得牙癢癢!還用力的踱地板好幾下!「豈有此理!這個女人真是壞透了!壞壞壞!」


「要是能讓她!吃點小苦頭就好了!」


話音剛落,結衣猛地睜大雙眼,像聽見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「……妳是說?小苦頭?」


原本用憤恨語氣說出話的綺,瞬間收起憎恨的表情,一臉無辜的看向結衣,好像被自己說的話嚇到一般。


綺尷尬的笑了,仍是那張天使般的笑臉。

「我…我…沒什麼啦!只是,如果妳真的受不了了,我可以幫忙出一點小主意嘛!」


她將手掌攤開,伸出一指,像是列出清單一樣。

「比如……讓她丟臉一下之類的,可以在走廊上跌個狗吃屎啦~或者讓她吃壞肚子,考試那天跑十趟廁所也寫不完試卷,嘻嘻~」


綺邊笑邊眨了眨眼,搖頭晃腦地想著。又像貓一樣輕輕躍到書桌,手掌上立馬變出蟑螂的幻影。


「又或者……在她書包裡面放一堆小蟑螂!爬呀爬的!好噁心喔~」那兩根觸角微微晃動,逼真又噁心的影像讓結衣微微皺起眉毛。


她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,咯咯咯的笑了出來。結衣一臉疑惑,但又若有所思:「你說的…好像也可以耶…?」


「結衣,妳不需要什麼都忍耐。只要一點點,一點點小小的報復,誰會知道是妳呢?」

她手一掐滅,蟑螂幻影消失,稚嫩的聲音像是糖漿一樣,甜得讓人無法抗拒。


「這不會影響妳的人生,反而能讓對方學到一點禮貌。妳說對吧?」


結衣沒有立刻回答,這真的可以嗎?


她只是緊緊咬著下唇,看著那張輕鬆笑著的臉,那是一張天使的臉。

心臟在鼓動著,跳得很快,結衣還沒想清楚自己是否要點頭。


雖然這個提議好像很荒唐,卻又像在她心裡某個角落敲響了鐘聲。

第一下,嗡的作響。


她好像知道,可以怎麼做了。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八章 曇光

 又是新的一天,結衣睜開雙眼的那刻,她就知道:自己睡得糟糕透了。


整整一晚上,那雙彷彿被奪去神采的眼眸、那句低語縈繞在她耳邊、在腦海,像投影片重複一遍遍的播放:「真的這樣就好了嗎?」


她想捂住耳朵,去封閉感官、去放棄思考。但越不去想,那些聲音就越是猖狂,如暴風雨一般拍打窗戶,存在感大得讓人無法忽略。


軀體倦怠地像是快散架,而動力核心的心臟,也如被一根細鋼索綁著,懸在高空。

不知何時掉落的未知感,使呆坐在床上的結衣如臨深淵、雙眼空洞。

她低下頭,指尖輕靠太陽穴,自乾枯肺腑呼出一口毫無解答的嘆息。


「結衣,你看起來不太好,是昨天太累了嗎?」

聽見問候,結衣恍然抬頭,才赫然發現自己人在餐桌前。手上是半冷的烤土司,已經被咬了一半。

眼前的母親輕輕放下手中的牛奶,望向結衣蒼白的臉,語氣間滿是真切。


「沒事啦,嗯嗯…我吃飽了。」

結衣勉強扯了一下嘴角,從發乾的喉嚨吐出幾聲笑,連忙搖頭。




早上第三節課的數學課,藤原老師目的明確地走了進來,話不多說便開始發下昨天的試卷。


結衣咬著下唇,輕飄飄的眼神像是魂不在現場。不知過了多久,直到白紙從前方傳來,她才愣愣接過,翻頁一探——


「85」


這鮮紅的數字像一道光劃入她的腦海!將先前的遲疑、陰霾全部一掃而空,結衣原本無神的雙眼像被注入純淨無瑕的天然水,瞬間清明。


她指尖顫抖,觸摸著那抹紅色,生怕是幻覺……


紙張上粗糙的觸感傳來,她反覆摩挲著。

——是真的!

真的是用紅筆寫上去的!


結衣左右來回翻動試卷,逐一對照名字與題目。在反覆端詳無誤後,她笑了,笑得輕鬆。


回憶起之前的成績,大部分都不及格,到60分及格線就已經很不錯了。

這次居然考到85,何止及格,是很高的分數呢!


『這樣已經很好了。』她默默掩面,彷彿有意掩蓋這份心情,嘴邊角度完全壓不下去。


「各位同學,考卷已經發下去了,你們知道哪一題是共通測驗的歷年試題嗎?」

藤原老師在確認大家都拿到試卷後,她走上講台,語氣溫和道。


此言一出,整個空間便盈滿如蝗蟲過境般的討論聲,十分熱絡。

有一位男同學舉手說:

「應該是第五大題吧?這種變化題就很『共通測驗』。」


「是的,大家看一下黑板——」

老師點頭,翻著答案卷,語氣拉長,轉過身來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出密密麻麻的函數與符號。


老師指著題目,笑著說:

「這是2020年的數學試題,一個經典的函數變化:

『g(x) = | -f(-1/2(x-4)) + 3 | - 2』看起來很長對吧?」


她在黑板上慢條斯理寫著:

「先把 x 改成 -1/2(x-4),意思是什麼?就是——。然後再——」


隨著粉筆在黑板上移動,圖形被一步步畫出來。包含結衣在內,一串變化聽得大家眼神發直、屏氣凝神,生怕一個放空,就會錯失掉整個難題的解答方法。


「——最後再減 2,把整個圖往下壓兩格。」


粉筆摩擦聲戛然而止,藤原老師轉過身微笑,講解結束。

每個人看著黑板上的天文數字,馬上傳來一片「吸——」的倒抽冷氣聲。


——這誰解的出來?


「班上只有兩個人寫對,一個是內原同學,另一個是……」老師停頓了一下,笑道,「宮藤同學。」


教室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結衣。

一時之間,結衣怔地收起笑臉。她握著筆,手心還殘留著汗意,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
周遭同學爆出驚呼,有人竊竊私語:

「真的假的?」

「她不是常常不及格嗎?」

「是不是把答案背起來了啊…」


此時,結衣感覺到抽屜的手機一震,但面對目光傾瀉而來,她還不敢拿出。

過了沒一會,老師繼續講解下一題。趁大家回頭看向黑板時,她低頭,悄悄地抽出手機點開螢幕:


『內原梧矢:你真厲害!我就知道你會進步的!』


結衣只感覺有股氣自口中衝出,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嘴巴,但還是小小笑了出聲。


要是前面85分的震驚是湍急的瀑布,那這封訊息就是溫暖細流。一路灌溉到心田,使那枝芽能維持生機、緩緩生長。


『沒錯,這樣就好了。』她回覆了一個微笑的貼圖,將手機收入抽屜深處,心卻微微發亮。




下課後,她的雙手緊緊捏著試卷,沒有如往常般塞入抽屜。視線在那鮮紅墨水間,來回流轉。


結衣微笑,她發現:這個分數不管多看幾次,也不會覺得膩。


啪!


下一秒,空氣中發出清脆聲響,手中試卷不翼而飛,被一記拍落在地。


結衣僵了半晌,怔怔抬眼。

五島那美麗卻惡劣的笑臉徑直刺入眼眶中,她一手拍在桌面上,笑得輕巧:

「啊哩哩~看看是誰~第五大題全班只有你和內原同學答對呀?」


思緒從地上試卷猛地拉回,結衣微微起唇,像是在試探深山中的猛獸:「五島同學…你…」


話語未落,場面爆出一陣譁笑,五島挑眉,勾勾紅唇,偏頭看向身旁那幾個跟班:

「池谷鈴木還有山本,你們信嗎?一個吊車尾居然會寫對?咦~好可疑喔~」


「哈哈哈怎麼可能,我是不信欸?是不是…」

「什麼啊什麼啊?會是作弊嗎?」


作弊?!

這兩個字如尖銳石子,被丟入耳膜碾碎,生生作痛。那些人你一搭我一唱的惡意污衊,結衣胸膛裡的心臟慌得像打鼓,胃裡一陣翻江倒海,險些吐了出來。


要是真的有人以為她是作弊怎麼辦?

萬一真的要查怎麼辦?

內原同學還會相信她嗎?!


「我沒有……」

她想大聲的為自己反駁,但那音量卻隨著跌落神壇般被轉了靜音,過分的嘲笑聲將它無情蓋過,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的。


「那我們就來看看,宮藤同學你把小抄藏在哪裡好了!」

隨著五島一拳敲落桌面,三個男生猶如惡狼撲殺般上前,將結衣的書包、桌子抽屜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,丟在地上,一瞬間教室大亂。


桌子椅子全部被推倒,結衣一個踉蹌,顫抖著的身子被迫站起來,卻無力阻止。

在亂作一團時,她試圖向其他同學投以目光,希望他們施以援手——

但其他人都裝沒看到,眼角餘光還看見有人低下頭抄筆記,像一面牆將她隔得更遠。


她心臟一空,熟悉的掉落感。


「在哪裡呀?在哪裡~」

「快點快點~山本,還有她的鉛筆盒啊!」五島邊嘻笑拍手,邊教唆繼續鬧騰,像在指揮一場專屬於她的華麗交響樂。


門口方向卻傳來一聲怒吼——


「你們在幹嘛?!」

動作停止,眾人刷地轉向門口,是內原同學!

那道吼聲著實起到震懾作用,每個人都停滯不動,平時溫和陽光的內原同學,聲調都沒有這麼高昂過。


他手裡緊握剛去福利社買的麵包,力道之大,塑膠袋已捏成一團垃圾。

臉上慍色青筋浮現,幾乎是跑著進來,他口裡喘著粗氣,憤憤地喊:

「你們怎麼…!你們不要太過分了!」


「沒有啦!內原同學!都是誤會!」五島眼神飄忽,語氣卻依舊輕快,像是在生什麼新主意。


「我們在幫宮藤同學找她不見的東西!」綠髮少女看了一眼旁邊的池谷,那人立刻心領神會,「啊!」的大叫一聲,從地板上隨便撿起一支筆,接著說:「找到了!」


他拍一拍灰塵後,將結衣掌心扒開,放在手心上,語氣誠懇:「下次不要再弄丟了!」


五島靠近結衣,配戴美甲的指尖在結衣顫抖的肩上輕點,似是叮嚀:「對~下次不要再搞掉了~


我是說…你的羞恥心…」


這句像是刻意避開內原一般,壓低到結衣能聽清楚的音量,尾音還帶著一絲戲謔的笑,像是在訴說兩人之間的小秘密。


結衣掌心僵硬,視線只剩那隻「弄掉」的筆。

『只要這樣就夠了嗎?』

那句話,自那歪掉的筆尖溜出,毫無防備地鑽進腦袋。


「怎麼可能,我剛剛看到——」內原怒目巨睜,一臉不可置信,張著嘴還想繼續說什麼,卻被身旁的眼鏡男拉住手臂。

那是佐藤,最近與內原走的挺近。

「好!沒事就好!但是你們應該也要一起幫忙收吧?」佐藤上前一步,擋在內原和五島眾人之間,硬生生打了圓場。


「哎~你說的對,我們沒想到!哈哈哈~」五島微笑,彎著腰跟其他人一起收拾地上殘局。


但在畫面另一方,那破碎的音自心裏飄出,像是綺的聲音,又像是對自己的疑問。


『真的嗎?結衣。』

那聲音溫柔,卻又含著不解。

『這樣,就夠了嗎?』

她覺得,綺說的…好像是真的……


『好像…不夠…』




她不清楚接下來的時間怎麼過的。


放學、打工、回家?像一台寫了程式的機器人,她沒有靈魂的執行這些事情,只不過會一直跳出故障碼:『不夠,不夠,真的不夠嗎…?』


她肩膀早已鬆垮,手連緊握的力氣都失去。結衣像掉入深淵般倒在床上,四肢像被鉛塊壓住,連呼吸也困難。


她捂住臉,喉嚨緊緊的。

——太累了,真的太累了。


即便是柔軟的床鋪,她的疲憊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緩解。


今夜毫無月光灑落,外頭雲壓漸低,雨如細線般貼上玻璃。


幾個心跳之後,一聲來電響起。結衣嘆氣,拖著石頭般沉重身軀爬起,手機冷白的光在黑暗中刺進眼眶:是內原同學。


結衣一愣,握著機台的手停頓幾刻,她沒想過內原同學會打電話過來,要接嗎?


恍然間,幾個片段自她腦海中閃過…她嚥了嚥口水…在鈴聲即將消失之前,點下那綠色按鍵:

「宮藤同學,抱歉…我只是去個福利社…」

手機中立馬傳出內原同學的聲音,語氣緩慢但卻真摯。


「沒事的,謝謝你。」


「上星期六的讀書會之後,你真的沒事嗎?」


「我真的沒事。」結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講出這句話,她搔搔鼻頭,眼神飄忽向天。


「沒事就好,我也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跟你講。其實……」

電話裡的音停頓不順,結衣聽出內原同學話中遲疑,有種奇怪的預感油然而生,她緩緩坐正身板。


「我有收到威脅簡訊……咳咳…主要是說…嗯…要讓你

——消失。


空了,結衣的心空了。


她不語,喉嚨如被砂紙磨過般刺痛。


外頭大雨還是沒有停,隨著數記雷光閃過天際,霎那間映得結衣側臉一白,她瞪大雙眼,幾滴冷汗滑落床單。


『讓…我消失?』


腦海轟然一片空白,聲音彷彿都遠去。


話筒裡,內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:

「我有想過要調查是誰發的,但是…沒有辦法。對方很聰明…藏匿了所有蛛絲馬跡…我在猜可能是五島……」


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,好嗎?」


「結衣,你怎麼了?」空氣忽地凝滯,白髮女孩身形凝結,出現在結衣正前方,看著那蒼白的臉愣愣說著。


直到綺的出現,結衣才意識到有人正在呼喚她。

「嗯我知道了…謝謝你內原同學,我先掛掉了…」她雙眼空洞地開著口,隨著信號斷開,房間又恢復寧靜,只剩雨聲。


「我忙完了就回來找你,但是你看起來臉色不好……」


「綺,真的不夠…」聽見綺的擔心問候卻沒有直接回應,齒間聲音細小顫抖。


她垂著頭,柔弱地彷佛下一秒就會斷裂。


「不夠什麼?」綺疑惑的歪著頭,語氣輕柔如棉絮,又像一記重拳砸向結衣。


空氣一頓,那些令人作惡的片段自她腦中迸出,好似點燃般的炸藥無法遏止……

五島那卑鄙的笑臉、班上那壓抑的笑聲、無人幫助的氛圍……

——她不要!她都不要!


明明努力了!明明有做得更好了!為什麼還是這樣!!


她看著成果被拍落在地。

她看著希望被拳頭粉碎,在笑聲中沉沒。

卻只能眼睜睜的站著,一動不動,兩手空空。


——她再也不想要這樣了!


「我不想再被欺負了…!」她嘶吼著,一字一句混雜哭腔,像把心口上的裂縫撕開,在耳骨間劃出回音。


她雙眼朦朧,流著不甘、流著痛苦,指尖陷入膝蓋之上,透著泛白,手背上全是哀痛。


結衣無法了解,為什麼他們總是能輕易的奪走一切?!

是她太天真了嗎?是她太軟弱了嗎?

還是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?沒有利用這份力量?


她錯了,錯得離譜。

這樣不夠,完全不夠。

她得再許願。


「我想要許願…綺…」結衣沒有抬頭,淚滴不斷滑落,音準像是懇求般低鳴。

「啊…」

聽聞,綺沒有像常人般坐在她身旁,而是俯身到地板,像動物般匍匐著爬近。

「是這樣啊……」

那雙清澈眼睛抬起,與結衣垂落的目光正正碰上,唇角卻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意。



窗外雷雨大作,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9月13日 星期六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七章 改變-2

早餐用完畢後,大家便各自去忙,結衣也背起書包去上學。

她低頭,踏在一如往常的柏油路上,卻還在回味有別於昔日的早晨。

一家四口吃早餐的情景,對宮藤家來說原本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。但她舌頭在齒間游移,嘗出牛奶清甜與麵包香脆…這些味道在口腔裡散不開,像在提醒她:這真的不是作夢。


但越靠近學校,結衣嘴上的角度逐漸平淡。到校門口時,已變成一條緊抿的線。

今天,綺不在她的身邊,意味著沒人可以隨時傾聽陪伴,發生意外的時候可能也沒有人會提供協助。


她緊握背包肩帶,緩緩踏入教室,吵雜聲響溜入耳中,她仰起目光看向自己的座位。

但平常的「惡作劇」沒有發生?角落桌椅被擺放整齊,絲毫異常也沒看見。


『是五島還沒來嗎?』結衣喉頭滾動,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她以非常輕微的角度轉動脖子,垂眼淺淺掃了一圈教室。

她看見五島與她的跟班們坐在位子上互相嘻笑,而那墨綠色馬尾的少女只是隨意瞥了一眼,嘴中唸叨著甚麼,又轉過去繼續吵鬧。


即便只是與五島目光短暫相觸,結衣便心臟狂震,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攫住。她憋住氣趕緊避開,頭低低的往座位上走去。


放下書包前,她看了眼刻滿髒話與豬頭的桌面,一切如昨日,沒有再新添刻痕。

『沒事就好,這樣就夠了。』她是這樣想的。


在坐下的瞬間,結衣發現,在前排的位子上,內原早早就來了。

那少年忽地轉頭,她清楚看見內原嘴角抽動了一下,唇角像是猶豫著要抬起,卻在眼神交會的剎那收斂回去。

下秒,結衣手機響起震響,她掏出手機低頭一看,消息在螢幕上跳動:

「早安宮藤同學,你今天精神看起來很好。」


結衣笑出了誰也沒聽見的聲,像石頭緊繃的肩膀沉下來。

她很感謝內原同學的關心,也知道自己有精神的原因是什麼。但卻沒有想告訴內原。

『要是說出來了,內原同學會不會覺得我發瘋了?』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相信的,綺的事情她得隱瞞,當作一個不能明說的秘密。

「謝謝你,多虧有內原同學。」手指快速敲打鍵盤,結衣打算簡單回覆。


就在她心頭正沉浸於回覆訊息的餘溫時,耳邊忽地炸開幾聲大喊:

「嗚哇!今天要數學小考對吧?」

「是啊!我昨天都在打電玩,還沒複習呢?」


放下手機後,結衣豎耳一聽,是關於前幾天數學老師說的小考試。

在第三志願的能善高校內,即便只是小考試,同學們也會卯足全力的認真。有時候老師還會偷偷在小考試裡面放入幾題「共通測驗」裡的試題,給大家試水,看看有沒有跟上進度。


「內原同學肯定會100分的對吧!」戴著眼鏡的男同學拍了一下內原,好像是佐藤同學,最近跟內原走的蠻近。

「少捉弄我了!」內原同學驚叫一聲,拍走了佐藤同學的手,似乎露出一抹害羞的笑。


第一節上課鐘聲響起,一位綁著馬尾的女性走了進來,眼神平和面帶淺淺微笑。


「藤原老師早安。」

「各位同學早,還記得今天要小考函數嗎?」


「啊咧咧~當然記得呀老師~我們肯定會努力考到100的!」五島笑著,說完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跟班鈴木。


「哈哈哈~我們只要及格就不錯了啦~」

鈴木接收到眼神示意,他大笑著附和。頓時班上笑聲四溢,空氣裡洋溢著輕鬆氣氛。

可在結衣耳裡,五島的話卻像針一樣直直扎進來——那分明不是玩笑,而是衝著她來的暗諷。


她的肩膀微微一縮,視線急忙落到課桌上,雙手緊緊扣在一起。指尖開始焦躁地撥弄,薄薄的皮膚早已因反覆摳咬而破敗,指甲缺落不全,泛著死白。

痛感透過指縫滲上來,她卻絲毫沒有停下,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壓抑心裡的顫抖。


考卷傳到她手上時,紙張邊緣刮過指尖,像一股冰冷的提醒。
翻開的瞬間,滿頁的函數與符號蜂擁而至,彷彿要將她淹沒。筆尖懸在半空,她的手止不住顫抖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『結衣,你值得更好的喔……沒事的。』

童稚而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邊輕輕響起,帶著只有她才能聽見的溫暖。結衣心口微震,嘴角悄悄上揚,一股暖流自胸口漫開。

她深吸一口氣,指尖再次緊握。筆尖落下,像是被牽引般,一筆一劃流暢地寫出解答。原本紊亂的腦海竟逐漸清明,公式與算法像拼圖般自動排列,讓她一路推演下去。


不知過了多久,她放下筆時,發現自己已經完成整份考卷。


「時間到,收卷!」藤原老師喊著,班上便傳出稀稀落落的嘆息聲,像是拉緊到極致的繩子終於鬆開。

結衣收起筆,按照往常將試卷往前傳遞,前排的女同學接過後,動作卻停了下來:

「哇……原來是這樣解的啊……」

那語氣裡滿是對知識的喜悅,卻絲毫沒察覺到手中考卷的名字。


下秒,紙張清脆聲響發出,考卷又往前傳遞。結衣怔怔望著桌面,心底像被誰灑下一滴清泉。那聲細語,輕輕漾開,滋潤了她乾涸已久的土壤。




打工結束後,結衣回到家。推開大門的瞬間,她愣了一下。

迎接她的不是過去那種只留著一盞小燈、陰影吞沒的灰暗客廳,而是明亮的空間。

天花板上閃著乾淨的白光,舊燈泡似乎被換掉了;牆面雖然依舊斑駁,卻能看出被人仔細補上過的痕跡。那個沙發雖然還是舊的發黃,但是能感受到它被細心地擦過一圈,不再是灰頭土臉的樣子。


「結衣,你回來了,怎麼這麼晚回家?」

母親正跪在地上擦地板,動作俐落,語氣卻帶著一絲擔心。

沙發上的父親穿著白襯衫,眼神落在膝上的書本上,但那專注顯得有些刻意,像是想藉著閱讀掩蓋自己的存在。


「我知道!今天是星期二,姐姐要打工!」

絃原本在餐桌上正寫著作業,聽到媽媽詢問後,他眼睛閃著光芒,抬起頭來說著。


「是的,我剛結束打工。」

媽媽聽見後,動作頓了下,目光下意識投向爸爸。男人看書的手指明顯抖了一下,猛地抬眼,正好與女人的眼神對上


那雙眼睛裡說著「你看吧,又是因為你」,混雜鄙視與壓抑的埋怨眼神,使男人心口一震,背脊發涼,忙了一天的襯衫又被冷汗浸濕了一角。

他顫顫開口,語氣試圖鎮定,卻像是連自己都不敢肯定:

「啊…?結衣,過陣子你把打工那裡辭掉吧,爸爸…已經要回去工作了…」


「是啊是啊,還要『過陣子』…」媽媽擠了下嘴角,似乎不想再對男人說的話多做解釋,笑意裡藏著難以分辨的情緒,俯身下去繼續清潔地板。


結衣尷尬一笑,然而在媽媽的嘮叨下,只得趕緊漱洗完畢,被趕回房間休息。


在開門的瞬間,她下意識望向昨天綺消失的那個位子。窗簾還未拉上,夜風吹得微微擺動,那隻小熊布偶安靜坐在角落,沒有被移動過。


心口的繃緊鬆開一截,她靠著門板,輕輕闔上房門。隨意地放下書包,伸手輕觸那抹棕色柔軟:「綺…你在嗎?」


「嗯!在喔在喔!」幾乎是同一秒,清脆的聲音帶著孩子氣,立刻在耳邊響起。

「今天過得怎麼樣?結衣?」白髮女孩在旁現身,彎著腰,滿臉笑意道。


結衣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,回想起今天一切:五島沒來找麻煩、數學小考會寫了、打工時沒出任何意外……

「今天過得很順利,謝謝你!」她注視著布偶,輕輕搓揉柔軟毛線,開心說道。


「嗯嗯!能幫上妳的忙是我的榮幸!」綺的聲音像一股溫泉,沖淡了白日裡所有的焦慮與壓迫。

眼前女孩笑眼彎彎的,彷彿給結衣的幸福就是她一生追求的目標,結衣也回以滿意的微笑。


「吶~如果還有什麼願望,可以跟我說喔~」

聽聞此話,結衣收起笑臉愣住。


她努力思索,卻發現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能馬上想到的。

還沒想到更多,家裡狀況已經快要改善了;關於成績的願望,三個禮拜後就能見分曉。

至於外貌和身材,那是三個月後的事,也已經許下了。


嗯?似乎沒有了?


「這樣就好了,綺。」

她抬眼,對著女孩輕聲說道,滿臉皆是對女孩的感激。


可是,女孩只是低聲一句,像是聽不到預期回答般:

「只要這樣就好了嗎?」


「嗯…?」結衣發出不解的聲音。

那瞬間,感覺心裡空了一下。看著女孩依然帶有淡淡笑容的臉龐,她不懂為甚麼綺是這種反應。

但那不可言說的奇怪感覺,也只是維持一下。綺點點頭,同意了結衣的想法,她語氣輕快的道:

「沒事的。要是還需要許願的話,再叫我就好了喔!」

話語落下之際,綺的氣息淡去,房間再次恢復寂靜。

結衣坐在床邊,腦中卻被那句話攪動:


『只要這樣就好了嗎?』


她低頭凝視雙手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。

「不會的吧…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」她口中念念有詞,在心裡輕聲安慰自己。

有家人在等她回來,有人會關心她,有人告訴她「不要這麼累」。這樣已經足夠了,不是嗎?


已經很好了,她這麼告訴自己。


明明這樣就夠了,她的眉心卻不受控制地皺了起來。

那聲「只要這樣就好了嗎」像黑色墨滴。


墜入一片潔白的湖泊,暈開無可收拾的漣漪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9月7日 星期日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七章 改變-1

十月深秋,清晨冷空氣伴隨縷縷陽光飄入房間,照亮灰白地面,窗外的麻雀也在叫喚著,又是新的一天。


結衣緩緩張開雙眼,自然清醒。她從床上爬起身,打了個深深的哈欠,肥胖的腰左右伸展著。

直到往旁一瞥,才發現,鬧鐘居然還沒響。


她驚訝,平常就算睡到最後一刻,身體還像是散架般渾身不適。但今天卻精神好的不得了?看來是睡得很安穩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媽媽回來了,心裡比較踏實了?還是昨晚的那些許願?三個禮拜…三個月…?

不管是什麼,她總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不再那麼悲傷了,每件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!


『希望今天如綺所說,會是愉快的一天。』

臉上有淡淡的笑,結衣站了起來,為自己打氣。


然而當她開門想去準備早餐時,卻聞到一股油煙味,是食物香氣?

當她追尋香味來源時,發現原本這時間該關燈的廚房居然明亮著,裡面有個身影在來回走動,正忙碌著。

「早安~結衣!昨天睡得好嗎?」連頭都沒回,媽媽便知道結衣來了,她有朝氣的打了個招呼,裏頭還不時發出些瓷盤碰撞聲音。

苗條身材在那狹小空間穿梭自如,完全無法想像她是已經超過40歲的媽媽,也無法跟肥胖的結衣聯想掛勾。


「早安媽媽,睡得還可以。」

結衣輕聲回應,她低頭捏捏發空的掌心,今天她不需要準備餐點、不需要一早就忙碌……

平時都是她負責弄早餐午餐,可是今天她還沒動手,一盤一盤豐富的早餐就會自己端上桌。


她笑了笑,感覺需要一點時間,才能適應這種生活。


隨著餐點被媽媽擺放至餐桌上,結衣赫然發現,那兒居然坐著一個男人,正讀著早晨日報。

他一改往常,亂糟糟油膩的長髮如今已修剪成合適長度,像把發舊的銅鏡擦亮一般,迷人黑瞳深邃的刺眼;像叢林雜亂的鬍子也剃乾淨,銳利流暢的下顎線也隱約散發著成熟性感的味道……這還是昨天那個醉鬼老爸嗎?


——沒錯,這個帥哥就是爸爸。

大概是媽媽幫他收拾過了吧?要不是結衣小時候看過,她真的會以為家裡來了個明星。


「結衣,媽媽看冰箱裡面的食材太少了,所以早上又出門買了些,你們平常就吃這些嗎?」

女人熟練地將新鮮雞蛋打進油鍋內,隨著油花滋滋作響,氤氳升騰,瞬間鮮香四溢。


「嗯…對啊…我打工賺的錢沒有很多,買不起太貴的食物。」結衣還未從爸爸的轉變回神,她眨眼,平淡說出她過往日常。

豈料,面對女兒隨意一句,媽媽頭猛地一轉,與結衣對上眼。

美麗的雙眼睜的巨大,滿臉驚愕,像聽到了件無法原諒的事情。

「什麼?!你還去打工!」

看見這突如其來的反應,結衣肩膀一震愣在原地,她嚇了大跳,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突然大聲起來。


不等座位上的男人抬眼,也不顧煎鍋裏的荷包蛋。女人手持鍋鏟,怒氣沖沖地衝到飯桌旁,用力敲了男人的頭,毫不手軟!

「Bonk!」

「啊!好痛!」男人突然被重擊一拳,他大叫,摸著剛剛被敲擊的腦袋,疼得嘶嘶叫。


「揚均!!你搞什麼!你居然讓我們的女兒在這個年紀去打工!?」

男人還未回話,女人美眸環顧四周:發霉年久失修的牆壁、酸味撲鼻的垃圾堆、食材少的可憐的冰箱…她捏捏鼻頭,重重的嘆了口氣。


「看來,我們得商量商量一下了…」





經常賴床的絃,今天也起得早,意外地不需要結衣催促。他自己洗漱完,蹦蹦跳跳地過來,一屁股坐在餐桌前要跟大家一同享用早餐。


雖然,媽媽回來了!桌上的早點也比以前豐富許多!甚至中午的便當都有著落了!

絃縮著脖子,咬下一小口烤麵包,不解想著:為什麼大家臉色看起來這麼難看?


「結衣…這陣子辛苦妳了…謝謝你…」首先發話的是母親,從她略微慍色的眼眸中,看出了一絲溫柔與懊悔…她的寶貝女兒居然在在16歲的花樣年紀,就被迫為破碎的家操心付出,她心中滿滿自責。


同時那慍色,是留給爸爸的:一個商業奇才,居然會把自己搞成這副窮光蛋德性?


語畢,她斜眼睨著男人,咬牙切齒:「揚均,你是怎麼被趕出董事會的?跟我好好說說吧?」

遭到質問的男人則是如雷轟頂,手掌不斷來回搓動。心虛地低下頭,不敢與母親對上視線。嘴中吱吱唔唔,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話:「我…我…」


結衣和絃,從來沒看過強勢的爸爸流露出這種可憐巴巴貌。就算是小時候,他們從沒覺得媽媽特別強勢,頂多嚴厲幾句,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善溫柔的樣貌。

也許是年紀太小了,記不清了吧?兩人有默契的噤口不語,算是長了見識:嗯…爸爸非常怕媽媽。


女人視線恐怖如斯,猶如激光般致命,一掃過去體無完膚,男人在壓力下最後還是開了口:

「…我、我…在你死後…啊不是——在理子死後,我就……沒去公司……上班過……」

但隨著男人聲音越來越小,女人臉上越發難看,青筋直冒,手上握著的牛奶杯差點都要被震碎。

「所以呢?還記得你有兩個孩子嗎?」媽媽強壓怒火,試圖維持鎮定,但說出的話銳利刺耳,像是拿了一把鋒利小刀架在喉上,讓人要說不是,沉默也不是。


「靈子…對不起…」爸爸難掩慌張神色,卻想不透到底還能說什麼,只能淺淺說出這幾個字的道歉,眼眸中失了魂,音量逐漸淹沒在愧疚之中。


「好了好了!算了!既然我都回來了,你這個哈佛經濟學博士應該要回去工作了吧?」


「嗯…我會重新去投履歷…去別的銀行投…」爸爸眼睛咕嚕咕嚕得轉著,嚇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。

但的確,這些年的確荒廢太久,他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馬上回到原本的高位,眼下大概只能先碰碰運氣,先有工作再說。

無奈女人卻對此回答不滿意,她放下筷子時怒目欲裂,死死的盯著男人,彷彿要洞穿他的心臟:

「可以去天弘銀行找之前的前輩呀!你還想著從基層做起嗎?看看這兩個孩子,都被你折磨成這樣了!」

媽媽憤怒說道,她回眸看向兩位孩子:一個骨瘦如柴、長期營養不良;一個滿臉憔悴、小小年紀就打工賺錢養全家。

她重重的嘆了口氣,語氣裡滿是打抱不平。


隨著香脆麵包入口,結衣淺淺歪著腦袋,這時候才聽懂:

原來,爸爸不是開公司的,而是一間銀行的高層。


小時候走在街上,總能看見它的分行,紅色的招牌閃得刺眼。

投資、外匯、交易……人們談起來總帶著一種崇拜。

沒錯,就是那家——天弘銀行,日本少數能與世界接軌的巨頭。


小時候的記憶像被蒙了層灰,即便使勁擦乾淨,也只是讓灰塵飄散,卻怎麼也看不真切。她不確定是自己沒想起來,還是搞錯了?

『不管怎樣,先聽聽再說。』將麵包嚥入喉中,結衣只是看著餐盤不語。雖然對於過去記憶感到困惑,但她還是努力聽著,記起來。


「好…我、我再去找看看佐佐木前輩…」爸爸眼見女人態度堅決,肩膀一沉咬牙說著。


媽媽點點頭,俯首重新拿起筷子,將雞蛋分成好幾小塊,

「可以,這次我在劍橋也得到MBA學位,我們兩個一起去,就不信他們不收。」她低聲說著,但語氣裡滿是不甘,就像是要對這個世界宣戰。


「要是順利的話,結衣你就從打工那邊辭職吧。經濟這部分應該要交給大人,而不是你。」

話到這邊,媽媽塞了一口雞蛋進嘴裏,默默地為家人的職責畫上定位。

「對啊對啊!姐姐真的非常辛苦!經常回家都看不到姐姐!」原在一旁靜靜聆聽的絃也心疼姐姐,開口跟著附和,


「結衣,爸爸以後會努力工作的,你不要擔心我。」剛剛被壓制到底的爸爸看見心愛女人氣已消,同樣說道,堅毅的眼神似是做好覺悟。


結衣聽見,她笑著低應了聲,輕啜一口牛奶。

家人的這些話,她等了很久,甚至原本是根本等不到。

雖然只是短短的,卻很令人振奮,她那空蕩蕩的心終於被接住了。


而喉中那鮮甜的牛奶,她已經很久沒有喝到了、也很久沒有這種悠閒時間,能夠慢慢品嚐美味。

要是真的能這樣的話,要是可以的話,她希望這種時間可以多一點。

這種不需要擔心下一餐、不需要急急忙忙的日子。


她想了想,她絕對能很快適應這種生活,還想繼續。


希望,這不是一場夢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六章 歸來-3

短暫且戲劇化的場景結束後,媽媽去收拾爸爸的房間,兩個孩子各自漱洗後回到自己臥室。門闔上的瞬間,夜裡又恢復了往常秩序。


「哈哈我厲害吧!結衣你說是因為媽媽去世家裡才變成這樣,所以我幫妳復活媽媽了!」

在結衣開燈當下,綺笑得像要跳起來,眼睛亮得像兩顆小星。


看著眼前的白髮女孩,爸爸久違笑顏又彈出眼前,她真的好久好久沒看見爸爸露出正向的表情了!上一次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!

媽媽回來了,他真的可以振作了吧?!


「對啊!真的什麼都可以完成欸!?好厲害喔!」結衣聲音不自覺拔高起來,語氣裡滿滿都是喜悅,眉眼也難得笑的彎彎。


『綺說過,只要我許願,她會完成我的願望?!看起來是真的!』

她明明還有些不懂,卻美滋滋的想著:這種能力既然可以復活媽媽,那要是許別的願望,一定也能改變她現在的窘境!

想著想著,她內心歡喜油然而生,腦中閃過一些畫面:爸爸重新回去工作…她也不再需要打工,可以專心讀書…那些都是她未來的小憧憬。


「那!我能再許——」

結衣眨巴著雙眼,像隻餓了很久、想吃零食的小狗,迫不及待想再詢問。然而話還未說完,綺便拋出震撼彈。

「啊~但是這次之後我得先暫時離開了…」小女孩抓抓頭,嘴角扯出一抹生澀的笑,聲音越來越小,

「我擔心你怕我,所以就沒說…其實我是從地府來的使者,每過一段時間就得回去覆命…」


「地府?!是死人去的地府嗎?」結衣吃驚大叫,指尖一緊,身形一僵,如木頭般豎立。

面對這股神秘力量,她也不是沒想過綺的來由:也許是天堂?也許是魔法師?還是跟哆啦A夢一樣來自未來?

但她唯獨沒有想過是「地府」。

——那個跟死亡掛勾、被冠上惡名的「地府」。


話說回來,眼前的女孩卻不似惡魔般醜陋面貌,她有著孩童般細緻面孔,聲音也如絃一般童稚活潑。

「是啊,你不要怕我嘛…我上來只是為了執行願望回收任務而已,地府偵測到你過得很辛苦,所以我才被派上來。」

小女孩顫顫巍巍的伸出柔弱小手抓住結衣,左左右右的搖晃,水汪汪大眼無辜的像祈求原諒一般,看得結衣頃刻間戒心全無。


「但是我每次傳送上來都是隨機的,找了很久才找到你。我需要一個錨點,讓我可以都直接傳送到你身邊!」

「錨點…?」結衣沒聽懂,她歪著頭,面露困惑。


「嗯!就是需要在一個物體上面施術,把它變成傳送門!」女孩放開結衣的手,四處張望。直到看見衣櫃後,像是想到了什麼好點子般,嘴角一勾。

隨即,手上便憑空出現了一個娃娃。


「還是就這個娃娃好了!結衣媽媽送的。」

她露出自滿的笑,結衣卻盯著娃娃吃驚:明明記得它放在衣櫃深處,甚至她還不知道具體在哪裡?!

還不等結衣回復,綺便伸出一指,剎那時,紫色光芒淡淡自指尖飄出,如水如霧般散在空氣中。接著再輕輕點上小熊額頭,那紫光像磁鐵般被引去、一點一點滲入那布料之中。


「好了!如果你需要找我,只要對著娃娃說:『綺我想要許願!』我就會馬上出來!」

女孩語尾飛揚,輕鬆完成了「施術」。她雙手抱著小熊,將它放在窗邊的書桌上。而結衣愣地回神,像是才剛看完一段魔幻表演,口中斷斷續續回復:「啊…啊啊…好…我知道了…」


「那在我離開之前,你還有什麼願望嗎?」綺把頭偏向一邊,大眼望著結衣,等待的樣子像小動物。同時,還補上一句催促。

「要趕快喔!我得趕快回去了。」


結衣低頭沉思了幾秒:雖然見識了綺的逆天能力,她能許願自然是好事!但叫她馬上想一個願望,實在沒辦法,有太多混雜的事情、太多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
忽然間,她想起明天學校的小考,還有放學後的打工…

「不然就…讓我明天順利度過吧!」她看著長滿粗糙厚繭的手心,淺淺笑著。


「就這樣啊?也許可以試試看別的呢?」綺眼皮一閃,眼神裡的光跳動著。結衣的思考也在那刻被切歌一樣中斷,她似懂非懂的抬起頭,眨了眨眼:試試看別的?


「你是高校生,課業應該蠻重的吧?如果是成績呢?」

「還是?身材?外貌?都可以喔!」

綺轉了一圈,語氣輕鬆,把「可能」一項項推到結衣面前,如推銷員般微笑展示著她的商品,等待客人選購。


「這些也可以嗎!?」

結衣看著她,喉頭滾動,眼底浮起一圈薄薄的光。

聰明?

身材?

外貌?

——這些曾經觸不可及的才能,她都能獲得嗎?


「沒有什麼我辦不了的!只要給我時間就好了!任何願望都需要時間才能完成!」她自豪地挺起胸膛,像在宣布勝利。


而時間這兩個字被框了起來,結衣聽了好多次了,綺總是強調「時間」。

但結衣只是頷首,默默的同意了這項提議。對她來說:只要能改變,花多少時間都可以。

總比掉落無邊無盡的太空般,像隻無頭蒼蠅般沒有方向、完全沒有盡頭的漂流要好。


女孩點點頭,似乎很滿意:「沒問題!成績提升需要三個禮拜,至於外貌……太快的話其他人會起疑心的!不然就三個月好嗎?」

她像接收到訂單般,手舞足蹈地計畫每件事情,一步一步畫在日程表裡。


最後,綺轉過頭,對結衣露出如月光般皎潔的微笑,

「結衣你值得更好的喔…我先走了~祝你明天愉快…」

那語氣輕飄飄、柔柔的,拋出一份期待,也道出對結衣的祈願……

不是如陽光般炙熱的關心,抓著她的肩膀,急促的跟她說「一切都會好」。

而是同月亮的銀光,輕輕灑在她的內心陰暗,給了她一點指引,又緩緩等待她回應。


語畢,看著綺輕步靠近小熊,風輕輕吹起,帶動了窗簾。

再轉眼,女孩已然消失在空間內,那一瞬間結衣甚至沒看到。


房內女孩垂眼,空氣忽地安靜,像有人把世界的音量轉小了一格。

她嘆了口氣,緩緩移動身子,坐在床緣邊。聽著窗外遠處似乎有野貓的聲響,又很快褪進夜色。


『真的,能改變了嗎?』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六章 歸來-2

聽聞那句令人背脊發涼的話後,結衣原先緊握手猛的一震,雨傘也隨之落下。

那些快速從腦中迸出的畫面…車禍撞擊、醫院、葬禮…

從每個人臉上留下的眼淚、心口的痛楚——

不可能是假的…!


而手中之物落地發出聲響瞬間,結衣短暫回憶的思緒也被迫中斷。她睜大雙眼,面對眼前有著熟悉面貌的女人,唇齒隨呼吸輕顫,楞是吐出幾個字。

「你、你是媽媽?!」


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臉上表情先是一滯,似乎對於這種反應感到意外,但隨即又展露出溫柔的笑顏,聲音細柔的讓人想依賴:「對啊?才幾年沒見,你怎麼忘記我了?快過來啊!」

話語同時,她移動纖細的身子挪出一些空間,示意結衣過來坐下。


在結衣愣神功夫,絃從姐姐身後跑了出來。他圓滾滾的眼神直盯著眼前女人,音調忽然拔高,劃破了這停滯的空氣,

「你說你是媽媽?哇啊!可是姐姐說你死掉了欸?」


「絃!你怎麼這樣說?媽媽不是還在這裡嗎?媽媽很想你呦~快給媽媽抱一個!」


「蛤…!?還是?你是鬼?」

男孩面露疑惑,他伸出食指,毫不避諱地指向女人,嘴中說著毫無尊敬的猜測。


「怎麼都不相信媽媽呢?不然你們看這個!」面對兩個孩子的不信任,女人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慌張。她像是想到甚麼一樣,從包裡探手而入,變魔術般掏出一團柔軟的棕色。


而原本情緒還很高昂的絃在看見那抹棕色後,清秀臉龐一沉。小小身子悄悄往姐姐那靠去,不解地喃:「咦…姐姐,那個小熊娃娃…」


隨著絃的視線方向看過去,是「母親」手上的那一隻小玩偶。結衣肥腫雙眼睜睜,咽喉滾動,指節如同臉一樣的慘白。


沒錯,那是…

小時候,媽媽買給他們的小熊娃娃,全家人都有。長相一樣,顏色一樣,只有穿的衣服不一樣。

有爸爸小熊、媽媽小熊,還有結衣小熊和絃小熊,結衣還恍然記得,媽媽說是「一家人的象徵」。

結衣不知道其他人的娃娃收在哪裡。但歷經媽媽喪禮、搬家,她只是沉默,將這個娃娃藏在衣櫃最深處,用厚厚的衣服和棉被蓋在底層。

她不願再次拿出來,但她知道,那娃娃一直都在。



「是喔~結衣,那是你的媽媽。」

空氣忽地凝滯,白髮女孩無聲現出,立於結衣一旁,像在陳述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。


「你媽媽復活了喔!這樣你爸爸就會振作了!」

綺緩緩抬頭,面帶燦爛笑容,語氣裡滿是十歲女孩的童稚興奮。就像得了冠軍、或是做了件好事,在跟媽媽要獎賞一般。


「騙、騙人…怎麼可能…人怎麼可能死而復生…」她頓感脊骨一陣涼風襲來,齒間止不住打顫……卻仍直視前方女人。她下意識避開綺熱烈的視線,手心緊抓裙角、冷汗漸漸濡濕白灰布料。


——怎麼可能?誰會相信這種事情?!


「嗯~你只要相信就好了,你看——」


「喂喂喂——吵什麼吵!?」

眾人還來不及反應,走廊深處一聲暴躁的吼聲劈頭蓋臉砸下,伴隨玻璃碰撞的脆響。

大家都清楚知道,是爸爸來了,而且還特別生氣。


他一手拎著半空酒瓶,一手扶著牆壁,搖搖晃晃走出。垂下的肩膀碰到牆壁瞬間又回正,腳踝顛簸的向前。刺眼白燈光照在他雙眼迷濛的臉上顯得格外失意,不修整的鬍鬚盤根錯節十分邋遢。

他牙關緊咬,嘴角歪斜,彷彿將不屑刻進臉上,應該是被吵醒的。


「啊啊!揚均!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!!」

那女人的聲線一顫,像被什麼猛地扯動了一下,驚恐尖叫,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男人。


男人原本飽含怒意的瞪著姐弟倆,聽聞女人喊叫。猛地一轉頭,看見了那聲音的來源,俊眉輕挑。

「蛤?!你是誰?!你怎麼跟靈子長的一樣?!」喉結滾動,他的手不自覺抬起,卻停在半空。


「說什麼胡話!我就是靈子啊!你怎麼成這副樣子了!?」


「香水味道也一樣…聲音也一樣…我去你媽的……是不是出現幻覺了…?」

男人歪歪頭,肩膀一沉,嘴裡喃喃自語,似乎知道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深愛之人。但他只是扯了一下嘴角,舉手又灌一口。

他其實明白——靈子早已去世。
只是思念太苦,像毒蛇纏在胸口,夜夜嘶咬。
唯有把酒一口口灌下,他才能在夢裡再見她的身影,暫時回到過去的日子。
可只要一清醒,那份哀痛便如洪水傾洩,把他拖回孤寂深淵。

清醒,成了他不敢面對的尖刺,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。


「嘰哩咕嚕的說什麼呢!你給我清醒點!!」

酒瓶還未放下,女人美眸巨睜,抬手就是一巴掌,直接搧在男人許久未洗的臉上。


電光閃影之間,一瞬間耳朵嗡嗡作響。力道之大,男人被搧得一屁股跌坐在地,手中的酒瓶也跟著甩飛了出去碎成閃星。

男人楞楞抬手撫摸發紅的臉頰,熟悉觸感傳來…頓時他倏地瞪大雙眼,驚愕表情如雷劈落。


「我的天啊!你真的是靈子!!」


「哼哼!沒錯!我就是你的合法妻子——宮藤靈子!」女人指著男人鼻子叫罵,身後的絃目睹整個勁爆過程,早已目瞪口呆。嘴裡說不出半句話,要跑也不是,只得站著。


結衣察覺到,爸爸居然默默地落下兩行淚,嘴角還微微勾起,難道她真的是媽媽嗎?但是媽媽以前並沒有這麼霸道呀?


「不是我說…!你居然讓孩子們住在這種地方?!我今天真該把你打醒!」女人氣勢洶洶,捲起衣袖往前撲,一屁股跨坐在男人身上,抓著雙肩使勁搖晃。

而男人嘴中還想說些什麼,但他被晃得說不出話來,口中緩緩流出些許白色泡沫……


接著兩眼一翻,昏倒了。






女人趁爸爸昏迷的時候,默默地拿起洗臉巾替他擦拭充滿油垢的臉,細心的將打結混亂的鬍鬚剃掉。她的動作一絲不亂,刀鋒在鬍渣上滑過的細聲,讓整條走廊都安靜下來。


結衣和絃就這樣看著女人動作。隨著地上玻璃渣子被一點點掃除後,姊弟倆驚慌高張的心也逐漸恢復平緩,呼吸也回到同一節奏上。


綺還在身邊,俏皮身影左右晃動,悄悄補充幾句:

「我特地下去地府,請求復活你的媽媽。」

「神君也答應了喔!你媽媽現在在人世間也有相對應的身份證明,你不需要擔心。」


結衣本原留有一絲狐疑,她還想說些什麼,轉頭對上眼的那刻——綺那清澈湖水般的瞳孔是這麼認真,乾淨如毫無汙染的山泉水般,看不見半點虛假。

「嗯…好吧…既然你都這麼說了。」她吞吞口水,低聲咕噥著。

結衣把視線從父親的臉、女人的手、到那只小熊之間來回放,最後垂下眼,似乎慢慢接受眼前荒誕一幕。


沒過多久,爸爸醒了,但是他哭了。不是被嚇哭的那種。他是喜極而泣。

他整個人彈起來,用力抱緊女人,嘴裡一直念叨著。

「真的是你…!真的是你…!靈子!」那種久旱逢甘霖的哭,帶著顫,帶著幾乎要笑出聲的破碎。

女人溫柔拍拍男人肩膀,輕聲安慰。她的掌心輕輕順著他的背,像在撫平多年的糾結。


據爸爸所說,這個人肯定是媽媽,因為早年媽媽就是這麼潑辣,經常甩爸爸巴掌


而媽媽也開始解釋:

她說自己好多年前就秘密出國留學了,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。

所以車禍死掉的不是她,而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理子。當初讓妹妹幫忙頂替三年,結果沒想到發生這種憾事。

也可能是因為長相,所有人都以為是她去世了,而她也被困在英國沒辦法回來。

說罷,女人亮出英國劍橋大學的博士文憑,還當場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,證明自己是真的。


顯然感覺很難以置信,但爸爸和絃都深信不疑,開心的不得了,只有結衣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——綺說,媽媽是復活的。


可是當她看見爸爸難得大笑了出來時,頓時浮現一個想法:

『這樣好像也不錯?』

她在心底無聲地把這句話輕輕放下,像把一顆滾燙的石子放進水裡。


爸爸看起來會振作了,絃好像也很開心。

媽媽回來了,這是不是代表,長期壓在她肩上的任務,可以稍微被分擔了嗎?

明明知道荒謬,卻還是想抓住這一絲幸福。


她也微微露出一點點的笑容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8月20日 星期三

慾望之靈 【首部】第六章 歸來-1(新版

『爸爸?媽媽?你們在哪裡?!』


胖女孩不顧身上還有傷,跌跌撞撞地衝出來。護理師慌忙急切地勸她回去,然而她眼淚模糊了視線,根本聽不進去。

她猛地甩開掙脫,像是一隻驚惶失措的小獸,只顧著向前。


她在轉角的一排椅子上看見了父親。那身影落寞蜷曲,像被黑暗吞噬的剪影。女孩衝了過去,呼吸急促得像要把胸口撐破。


『爸爸,媽媽呢?』


父親聽見了問句,只是低著頭,兩隻手僵硬地扣在膝上,不發一語。


『爸爸!媽媽在哪裡?』

又再問了一次,父親仍舊沉默。

良久,他才抬起頭來。那張曾經英俊瀟灑的臉,如今憔悴得幾乎不成樣,眼神裡帶著被歲月壓垮的疲憊與悲哀。深黑色的瞳孔筆直盯著她,像要把她牢牢釘在原地。


『吶…妳真的是我的女兒嗎?』男人沙啞的聲音帶著顫抖,卻又刻意拉扯成笑。


『怎麼跟妳母親長的一點兒也不像呢?連給我懷念一下的機會都不行啊…哈哈哈…』

笑聲乾裂,卻伴著淚水,一同滲入話語。他的雙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,力道大得讓她疼痛,卻怎麼都掙不脫。


深黑色的瞳孔隨著莫名的恐懼逐漸擴大,像無底的深淵,將一切光線吞噬。那是如此危險的眼神,本該是最銳利的利器,能夠勾人、惑人。

然而此刻,卻沒有半分誘惑,只有空洞——因為他已被內裡的黑暗噬盡。


『什、什麼意思?爸爸…』女孩聲音顫顫,她想要後退,卻無法動彈,肩膀早已被牢牢鉗制。


男人忽然以詭異的角度張開嘴,大喊得幾乎撕裂喉嚨,聲音帶著歇斯底里的崩潰:

『就是、就是你美麗的母親,已、已經⊙了!!』


閉嘴!不要說出來!


『連那美麗的臉龐也都不見了…』


不可能!你給我閉嘴!不要再說了!——


「啊啊啊啊——!」

結衣猛然驚醒,高分貝的尖叫像炸開一樣,身體猛地坐直,渾身冷汗,心臟狂跳。映入眼簾的卻只是熟悉的房間與灰白的天花板。


「你怎麼啦~叫這麼大聲?」

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隨即響起。她轉過頭,看見一名留著白髮的女孩正安靜坐在身旁,微笑著注視自己。


結衣肩膀猛地一抖,心臟更是慌亂得像要竄出口腔,顯然她還沒完全適應這位神秘女孩的存在,腦中第一個念頭是:她是誰?!

心中驚惶翻滾,但在目光掃過她清秀的臉龐後,才迅速想起來:昨夜,那個在黑暗裡伸手幫助自己的人。

她是綺。她說過,她會是自己的同伴。


「沒——」


「姐姐!你怎麼了!?」

結衣話還沒說完,房門就被猛地推開,絃喘著粗氣衝了進來,雙眼滿是擔憂。


「——痾?!絃!你在幹嘛?!」結衣整個人嚇得一愣,不是真的被弟弟嚇到,而是心虛,心裡像是剛偷藏東西的小偷。

糟了!弟弟會不會發現?她房裡多了一個「不存在」的小女孩!


「你剛剛大叫一聲!我以為怎麼了…所以…你沒事嗎?」

絃看到姐姐安然坐在床上,才慢慢鬆了一口氣。

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課,原本正睡得沉,卻被那聲驚叫嚇醒。他以為天要塌下來了,急得從床上跳起來,立刻衝過來。


結衣看看絃,再看看綺,明明兩人如此靠近,卻發現絃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身上,好像完全沒看見另一個人。

身旁的綺只是靜靜地笑著,抬手比了個「噓」的手勢,安靜得彷彿不存在。


「呃…沒事沒事!你先出去!姐姐等等再出去幫你做早餐!」

結衣慌忙站起身子,三兩下把絃推了出去,啪地一聲把門帶上,房間裡又只剩她與綺。


「……他…看不見你嗎…?」結衣一邊拍著怦怦直跳的胸口,一邊壓低聲音,眉眼微睜,像朋友交換祕密般靠近綺。


「嗯!只有同伴才看得見我們喔~聲音也是~」綺甜甜笑著,揮了一下手。

但這舉動卻讓結衣皺起眉頭,她左右張望,面露疑惑。房間裡還是一切如常,沒有任何變化。


「現在你弟弟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了,我把這裡的聲音隔絕囉~可以放心!不信的話,你可以大叫看看。」綺指了指門,笑著示意。


「啊啊啊啊啊啊!!」

雖然半信半疑,但結衣還是張大嘴朝門外吼了一聲,嗓子都叫得乾澀了,卻沒有半點回應。外頭靜悄悄,彷彿這裡與世界隔絕開來。


「哇喔…真的欸…」


「是啊是啊!只要妳想得到,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情!」


話鋒一轉,原本還面露自滿的綺,卻突然擔心的看著結衣,低聲詢問,

「話說…你剛剛是不是做惡夢了?」


結衣嘴角一僵,嘆了口氣才緩緩開口,承認了剛剛的惡夢……

「是啊…我夢到媽媽了…」

說出口的瞬間,她眼神恍惚,像是突然被扯回到過去。指尖下意識搓揉,聲音帶著些微顫抖……那不是裝的,而是壓抑太久終於漏出的真實情緒。


「你的媽媽?」

綺輕輕反問,語調柔和,像是怕驚嚇到她似的。


「我媽媽已經死了很久了……」

結衣吸了口氣,聲音有些發緊,卻還是繼續說下去。

那話語裡有悲傷,但卻帶著一種出乎意料的流暢,好像心裡積壓了很久,現在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傾吐的同伴。

「老實說,我覺得家裡會變成這樣,應該是……」


她邊說,邊偷看綺的反應。但這個白髮女孩一直靜靜地、溫柔地望著自己,臉上沒有半點厭倦或冷漠。

反而像是一位知心朋友,平靜地傾聽,無聲告訴她:『我在聽喔。』


「應該是…因為媽媽去世了,後面爸爸垮掉,我們家才破產……主因應該是這樣吧?」

看見女孩沒有絲毫不耐,她忍不住卸下心防,把那些平時不敢說的話一口氣倒出來,語氣略帶無奈。


「嗯……」

場面停頓幾秒,綺才輕聲應著。沒有打斷,只是點點頭,眼神裡滿是理解與同情。

她那副神態,彷彿不僅是個聆聽者,更是悄悄接住了結衣所有的悲傷。


「不然,從這裡開始好嗎?」


「開始什麼?」

聽見綺說的話,結衣像被鉤子勾住了衣襟,被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吸引了注意力,但同時也表達困惑。


「幫你改變人生啊,我答應過你的!我們可是同伴!」

綺微笑著,語氣依舊輕快,淘氣地叉腰。


「這件事情你可以放心交給我!只需要——兩天的時間!結衣,你願意嗎?」

她伸出兩根手指,俏皮地笑,語氣卻像小孩央求媽媽買東西一樣,一半撒嬌一半推銷,讓人難以拒絕。


「嗯!當然可以!要多少時間都可以!」

結衣眼睛一亮,心底像是被人點燃火苗,熱烈卻帶著顫抖。她想到綺的神奇能力,雖然不知道那件事情是什麼,但她還是忍不住滿懷期待。



「好!你可以開始期待兩天後了!」太陽光射入房間,逆光女孩的笑顏。


2025年8月17日 星期日

慾望之靈 【首部】第五章 奇蹟-2(新版

啪~啪~

從深淵中,清脆手掌聲響起。


「好囉~今天快樂的遊戲就到這裡結束喔!」

帶有淡墨綠髮色的少年面帶輕鬆微笑,輕輕拍了一下手,緩步走進房內。

銳眼一掃,眾人仍在對少女揮拳腳,似乎沒有聽見他方才所說的話。那人臉色沉下來,平淡卻帶著壓迫地喊道:

「山島,我說,『結束了』。」


人群中的金髮少年聽見,趕緊叫停手下。雖然語氣維持一貫兇惡,內層卻帶有恐懼、不敢違逆的味。

「呃…是的...小的!給我停下!」


此句一出,房間內瞬間充斥著乓的撞擊聲,持田冷眼注視著他們放下的畫面,那東西順勢滾到了他腳下,輕微的撞了撞腳趾,

他低頭一瞥,是一根鋁製球棒,上面略沾了一些尚未乾裂的血跡。


「呵……真下得了手啊。」

他嗤笑,眼底掠過一絲輕謔。


「都給我出去,山島留下。」

抬起頭,持田對著人群發布命令,裡面的人也馬上行動,一一對著那少年點頭,隨即繞道走出房間。

最後剩下那挑染金髮的少年站在房間的正中央,臉色略微驚恐。

「這裡太暗,開燈。」


「是!」

隨著幾盞昏黃的燈亮起,房間深處的景象隨之顯現。一名肥胖少女被繩子綁在椅子上,衣服早已被血染透,低著頭一動不動,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
「解開她,你就能走了。」

金髮少年如獲大赦,心裡鬆了一口氣,他急忙走過去解開繩子。

隨著繩索鬆開,少女失去了繩子支撐,「啪!」的應聲脫落椅子,倒仆冰冷的水泥地面。


持田使了個眼神示意山島出去,他卻狗賊狗賊的走過去,小聲竊笑,

「老大,這胖子打起來真爽,哎唉叫的,下次能不能再——」


「出去。」持田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,山島便感覺像被毒藥鎖喉般,頓感肺部窒息痛苦。


「…是…!」

雖然只一瞬,金髮少年已嚇得冷汗直冒,懊惱自己多嘴,摀著胸口慌忙退場。


房間裡只剩下他與結衣。


少年慢悠悠蹲下,手指挑起她的下巴。

米白的布料斑駁血跡,臉上血水與淚水混雜,分不清是血還是淚。她的眼神茫然空洞,像是靈魂被抽離,只剩軀殼留在這裡。


「喔吼~真慘啊!宮藤同學。」

他笑意盈盈,語氣卻像在欣賞一幅畫,「不好意思喔~我的小弟們已經算收斂了呢!要是我自己來,你恐怕早就撐不下去。」


「欸~糟糕囉!該不會是死了吧?都不說話呢~妳難道沒什麼感想要跟我說的嗎?」


「…痾…噁……」

結衣半睜著眼,嘴唇顫抖,鮮血從齒縫間滲出,一滴一滴落下。

而持田扶在下顎之下的手心,則接下了從她嘴裡流出了血液。少年沒有閃躲,注視著那黏呼滾燙的鮮紅色,玩味地點頭,

「呀~看來還沒死嘛!」


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我哪裡得罪了你……?」

眼窩周圍腫脹疼痛,僅能睜開一條縫。她勉強張口,帶著些微怒意質問,期間又不免吐了一些血出來。


「不是得罪我喔~而是妳惹到望。」

少年輕快地否定了結衣,雖是笑著,眼底卻閃著冰冷的光,毫無溫度。


「為什麼……你要幫她?」


「因為啊~我是個賞金獵人。想要找我幫忙,就得給我滿意的報酬。望來找過我很多次了,大多是些小打小鬧。至於殺人嘛……」他嘴角一勾,輕描淡寫的像一件家事。


「我爸可是硎幫的幫主,誰敢判我呢?嘿嘿!」

話音未散,他已站起身,甩落掌心的鮮血,四周地面也點綴著稀稀落落的血痕,如花遍地綻放。


「對了妳,感覺很討厭小望望欸?如果妳以後要我幫忙的話,也是沒問題的喔!只要妳給我好處就好了…」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,手一鬆往地上丟,像扔骨頭給流浪狗一般隨意。


「這是我的號碼!希望以後可以和妳再相見喔~是以委託者的身分相見,而不是受害者。」

結衣就看著那輕飄飄的紙條落在地面,宛如自尊也碾碎在地上,無人在意。


「最後啊…這是我送妳的見面禮。」

他又從口袋裡抽出一把折疊的瑞士刀,「沙」的俐落展開,接著面不改色的往自己的手掌心劃下,手掌隨著刀鋒劃過,血液流出,滴滴答的落在地面。


「我聽外頭的人說啊~喝我的血可以瞬間恢復體力呢,我自己也挺好奇的!」

持田將瑞士刀輕輕放在紙條旁,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,還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。

「要是真的有效……可別忘了打給我報告喔,宮藤同學。」


——瘋子!這人根本瘋子!


「喔!還有還有,小望望要我跟你說——


『請你以後看清楚自己的身分,不要妄想爬起來。』

持田自那輕微勾起的唇間道出,語氣不重,倒不像是威脅。

明明只是照稿念出,卻如同灌鉛石子般一顆顆砸向地面。

明明字句輕描淡寫,卻像被誰加了重音,一刀刀剜入耳中,砸毀那已脆弱不堪的心。


明明意識快要渙散,卻一次不漏地聽見,清晰到無法逃避。


「嗯~話都說完了,我要走了,再見!」

完成五島交代的任務,持田收起情緒轉身,踏著近乎嬉戲的步伐出去。


房間自混亂恢復死寂,靜悄悄得像連時間的齒輪都停擺,只有結衣一人虛弱的仆在地面上,身旁血灘還在緩緩擴散。

天花板上的殘破燈泡,忽明忽滅,滲出一抹冷光。


可這不是幻覺——那些恥辱那些痛苦,都是真的。


手腕與腳踝上的繩痕透著點點泛紅、腹腔深層像被人撕裂。刺骨寒氣自地上水泥傳來,滲入骨髓,她想逃離這股冰冷刺痛,身子卻無法坐起半分。


『請你以後看清楚自己的身分——』

『…自己的身分…?』

她想逃離這份無力感,卻被那句提醒拽回現實。


『不要妄想爬起來。』

『我…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?』

她鼓起勇氣奮力掙脫束縛,卻被輕笑嘲弄,再隨意地被一記看不見的耳光,拍回地獄。


身體痛得像要裂開,但比痛更深的,是腦海裡閃過的身影。

絃——還在家裡等她的弟弟。

內原——那個給過她溫暖的同學。

爸爸——還能不能看見他振作的一天?


『我明明還想守住這些啊!

就算只是一點點幸福,我也想緊緊抓住。


可是……我什麼都做不到。

被綁著、被踐踏、被嘲笑,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。』


就像抓在手裡的沙子,再怎麼用力、再怎麼努力,其他人也能輕易拉開她死命緊握的掌心,幸福還是從指縫裡流走,一點不剩。


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我這麼沒用……」

她低聲喃喃,像是要說給自己聽,眼眶溢出的鹹濕與齒間腥甜滾落,混雜在水泥地上。


她不是不想活,而是太想活、太想守護,卻無能為力。

這種窒息的無力感,反而催生出另一個極端念頭——


『乾脆,死了算了。』


結衣顫抖著身子,幾乎是爬行過去,指尖顫巍巍地勾起那把折疊刀。

冷冽的金屬觸感傳來,她吃力翻過身子,接觸寒意當下背脊痛楚更加刺骨,加劇了她的想法。


反握著刀,氣若游絲,將最後的力氣凝聚在手臂上。


「就這樣……結束吧……」


眼淚無聲滑落,她猛地朝腹部刺去——


「咕!」


刀尖距離腹部僅剩半寸,卻像撞上了一層透明的屏障,硬生生停在半空。

她瞳孔劇震,雙手顫抖,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下壓,卻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。


「為什麼!為什麼不讓我死!為什麼要這樣!」

她歇斯底里地哭喊,嗓音沙啞顫抖。淚水與從喉頭深處翻滾的血水一同自兩頰滴落,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碎裂開來。

她像被困獸一樣,維持著這詭異的姿勢,絕望地嘶吼,聲音在整個倉庫裡迴盪,化作悲烈而淒厲的絕響,久久不散。


忽然,一雙冰涼卻細緻的小手覆上她的手腕。那觸感冷得讓人心顫,但卻意外的溫柔。

刀柄被輕輕一推,立刻脫手,翻滾著跌落在地,發出「叮」的一聲清脆響音,在寂靜裡格外刺耳。


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,結衣怔住,視線濡濕模糊中,看見一名白髮及肩的小女孩。

她靜靜站在黑暗裡,像是一道光影化形而來。眼神沒有嘲笑,沒有憐憫,只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,像是注視著一個同樣不被世界眷顧的人。


「妳……妳又是誰……」

結衣聲音發顫,渾身劇烈晃動。她今天已經被恐懼、暴力和羞辱淹沒,不想再去理解,不想再去承受。她只想停下來,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休息。


女孩搖了搖頭,輕聲道:「我的名字叫綺。」


「為什麼不讓我死!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!我……什麼都守不住!」

結衣嘶啞的哭喊撕裂了空氣。那聲音像是壓垮靈魂的最後哀鳴,悲烈的回聲在倉庫四壁間反覆震盪,直灌入耳。


綺靜靜垂下眼,沒有回答,只是慢慢下身跪在一旁。她緩緩伸出手,輕輕覆在結衣的胸口——

微弱的光芒自她掌心綻出,宛如清泉般流進結衣的身體。

那些裂開的傷口像被無形的手縫合,血跡逐漸乾涸、消退,原本撕裂的痛楚一點點被溫熱的感覺沖淡。


結衣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。自己明明剛剛還幾乎要窒息,現在卻能順暢地呼吸。

她親眼看著傷口逐漸癒合,呼吸顫抖:「這……為什麼……」


綺自側邊靜靜凝視著她,眼神清澈卻深邃,彷彿能穿透心底最陰暗的角落。
她微微一笑,那笑容不帶輕挑,而是一種令人安定、卻無法抗拒的溫柔。

「因為妳還不能死。」
她的聲音柔和而篤定,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質疑的真理。


綺收回手,將結衣的眼淚映入瞳孔,語氣輕緩卻帶著堅定的力量:

「只要妳願意告訴我——」
她停頓片刻,手心仍散著淡光,像聖潔的守護。


「妳最想要的東西,我會替妳完成。」



絃焦躁不安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等著姐姐回家,手都快摳破皮。


她雖然說過今天要去打工和讀書,但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?!這兩件事情會搞這麼晚嗎!?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壞事,才讓姐姐晚歸。

宛若遲遲等不到主人歸來的小狗,絃心裡慌得直打鼓、焦急地咬著下唇,只怕再用點力就會滲出血。

「沙~」

過沒多久,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,絃立刻從椅子上跳起,一個箭步衝到門旁。

果然,是姐姐回來了!他眨巴眨巴的望著結衣,像竹竿的手迫不及待牽上姊姊左右搖著,現在絃就是個緊緊黏在身旁撒嬌的小狗狗。

「姐姐,妳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?我很擔心妳欸。」


「絃,抱歉喔!姐姐剛剛去買了一些章魚燒,是要給你吃的。」

結衣好累,彷彿全身骨骼快散架,但面對弟弟的撒嬌攻勢,她還是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。臉上掛著笑意,順帶把一袋熱騰騰的章魚燒塞進他手裡。


「真的嗎?謝謝姐姐!」絃低頭看著手中的章魚燒,熱騰騰得柴魚香氣飄進他的鼻腔裡…頓時忘記剛剛的忐忑不安,小嘴驚得大叫,眼睛亮得像看見珍貴寶藏!畢竟他已經好久沒吃到這樣的點心了。


「不客氣,我先回房間休息,你慢慢吃,不要嗆到……」結衣的神情流露出隱隱的倦意,但仍輕柔說著,心裡想著是趕緊回去躺在床上。

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,絃哪裡會看見姊姊的異樣,他盯著章魚燒,眼睛星星一顆一顆冒了出來。

「可以!沒問題的!姐姐妳快去休息吧!」


結衣點點頭,快步走過絃的身邊。她不如以往,沒有回頭確認絃的狀態,就直直往房間的方向走去,關上房門迅速不拖泥帶水。


一看見床,她整個人像失去力氣般跌了上去,臉埋進枕頭裡,呼吸急促不穩。

「還好……絃沒發現……」她聲音低啞,帶著一種死裡逃生後的顫抖。


她用手緊緊抓著床單,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。腦中不斷閃回剛才的拳打腳踢、鮮血四濺,還有那雙戲謔的眼睛。即使身上的傷口被修復,恐懼仍像陰影般死死纏在心口。


『自己真的還活著嗎?』

結衣茫然地想著,她甚至一瞬間懷疑,眼前的世界是不是一場假象。


就在這時,耳邊響起一個帶笑的聲音:

「這都是我的功勞喔~結衣~」


白髮的女孩自她身旁現形,笑臉盈盈地望著她,像是要邀功。

綺就站在床邊,不遠不近的距離。她那瘦小的身影,與絃差不多高,乍看之下甚至有幾分熟悉與親切。淡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閃動,飽含清澈泉水,看不出一絲謊言虛假。


結衣怔了怔,才慢慢鬆開緊握的手,低聲道:「對啊……還好妳幫我把血漬去掉了,不然……」

話沒說完,她心頭一顫,下意識拉了拉身上那早已潔淨的米白衣服。


「妳不是鬼,卻能隨心所欲地抹去一切痕跡……難道妳是神?」

結衣聲音發抖,像還沉浸在驚濤駭浪後的餘波裡,心跳急促,眼神渴望抓住任何能讓自己安心的答案。


「哈哈~怎麼可能啦!」

綺輕笑著,搖搖頭,語氣輕快卻柔和,像在安撫受傷的孩子。


她微微歪著頭,聲音輕緩得近乎低語:

「只是…有一股力量,可以改變妳的現狀。那力量其實是從妳身上發出來的,我也為此而來…」


結衣頓住,腦中一片混亂:「從我身上?」

可她實在太累了,根本無力去細想其中的含意。


可綺又補上了一句,溫柔得像夜裡的搖籃曲:

「放心吧…這力量是從別處來的,本來就不是屬於妳的東西,所以……不必害怕。」

那聲音輕輕地落下,像是在她混亂不安的心湖裡投下一片羽毛。那一刻,結衣心裡的恐懼慢慢被撫平,呼吸不再那麼急促。她望著綺,眼神裡多了幾分依賴,彷彿真的看見了救贖。


綺微微一笑,眼神柔軟得像是在撫慰一顆受傷的心。

「從現在開始,我們就是同伴了啊~妳不用再一個人承受了,我可以幫助妳。」


結衣不發一語,心口卻猛地一震。她眼睛微微睜大,淚光漸漸浮上眼眶。

腦中閃過小時候天真的幻想——要是能有一個像多啦A夢那樣的存在,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,給她口袋裡的道具,替她擋下所有痛苦,那該有多好。


而此刻,那個「夢想中的同伴」真的出現了。


她胸口湧起久違的暖意,像是破敗的屋子裡突然點燃了一盞燈。

心裡一個聲音怯怯響起:

『我是不是……也能幸福了?』


她呼吸顫抖,手指忍不住緊緊攥著衣角,卻又忍不住淚水盈眶。這一刻,結衣完全相信了。


這不是惡夢。

這是奇蹟。


(未完待續)

我真的是要慘叫,這種無助感好難寫喔!!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五章 奇蹟-1(新版

那少女抬起腳,緩緩往前走了幾步,使自己進入了路燈的照光範圍。


直線前進的白光不迴避,灑在她那美如一朵綻放的嬌豔薔薇的容顏,肌膚在夜色下泛著冷冽的白,清楚的瞧見戲謔的笑顏,她正無聲的等待另一人回應。




「…五島…同學…?」


另一方對峙的人顫顫巍巍,那聲音輕微得像夜裡搖晃的風鈴,卻又因顫抖而失了音準。


雙眼因恐懼而睜大,眼白在黑夜中格外刺目,喉嚨裡的氣息斷斷續續,像是被什麼緊緊勒住。




「我這幾天想死你了,都沒跟你玩到。」


她狡黠一笑,語氣輕快卻冷得像刀尖。




「你該不會以為…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?」


話落,那少女收起了她面上的笑容,板起臉,轉變來的是一種名叫怨恨的情感。


恨透了、恨到了全身的骨子裡,眼神裡帶著毒性,像蛇的信子輕輕吐出,隨時要致命。




結衣喉頭滾動,視線下飄不敢直視,雙肩又如之前般戰慄起來,汗毛直直地豎起……這是她之前面對五島會有的反應,自己就像一隻巴夫洛夫的狗,身體自動做出那些反應——那是一種身體背叛靈魂的恐懼。




這幾天她似乎真的過得太開心、太幸福了,甚至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值得這份溫暖的對待。然而在真正面對恐懼時,身體感受還是如此真實的提醒她:


『你逃不了。』




在短短幾秒內,汗水便浸濕了大半衣裳,背脊被冷風一吹更顯冰涼。結衣腦中混亂思考,但她始終想不透——


『我要怎麼離開這裡?我要回家!』


『我要回去!我還有事情要做、她為什麼在這?!她想幹嘛??』




思緒亂成一團,每個念頭都像針扎般刺痛,卻找不到出口。




「…我…」


結衣才剛張開口,她還沒想好要說什麼,發抖的嘴唇中滿是破碎的音。




「呿…」


五島嘖了一聲,沒有耐心的打斷結衣結巴。她眼神一冷,像是嫌惡般,輕輕一揮手。


「別說話了,我不想聽…」




磅!


清脆聲音響起,一根褐色木球棒落地。


那一刻,陣陣劇痛自結衣後腦勺傳來,世界天旋地轉,周圍卻安靜得只剩球棒在水泥地上的滾動聲,與胸腔裡被打亂的呼吸聲。


伴隨著悶沉的「砰」一聲,肥胖少女也應聲倒了下來。




綁著高馬尾的五島居高臨下看著倒地的結衣,細長狐眼冷冽,像看著的不是人,而是一個能隨意玩弄的玩具——那是徹底的支配與掌控。




自倒地少女身後突然冒出許多人影,面貌因為黑暗而模糊不清,卻能聽見皮鞋與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響,一聲聲逼近。


混雜的氣味撲鼻而來…菸草、汗水、鐵鏽…在夜色裡更加濃烈,讓人窒息。




「現在呢?五島小望望?」其中一個像是頭子的少年貼近五島,語氣有些戲謔,帶著看熱鬧的冷笑。




「等等再說,先拖到別的地方,別讓人看見了。」


五島的語氣冷靜、決絕,不帶一絲猶豫,像是在指揮一場早就排演好的戲。




「剛剛叫你發的簡訊用好了嗎?」


「嗯~都好了啦!」




隨著這些聲音向暗處漸行漸遠,某處的空氣微微震動,像是有什麼東西悄悄存在。


只是靜靜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力與扭曲,它沒有出聲,也沒有干涉……視線貌似向著那方向飄了過去…


2025年8月16日 星期六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四章 眷顧-2(新版

上次內原邀請結衣的事情,她從來沒忘記,一直放在心上。

那天的對話,就像一粒小小的種子,安靜地埋在心底,偶爾會輕輕地動一下,提醒她:有人願意給她一個機會。


那天晚上打工時,不知怎的,她不同以往內向,居然開口想與同事換班。

話一出口,她自己都微微一愣,甚至覺得這不像是自己會做的事,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輕地說:「去吧,沒關係的。」


她清楚,平時同事對她態度不算好,開口跟她說的,不是工作交代就是抱怨。

結衣一直覺得,自己只是為了賺錢餬口,能做的就盡量做,能改善的就盡量改善。下班後與同事分道揚鑣,不會多說一句話,甚至連眼神都懶得對上。


這次,她卻主動發出請求。那位平時講話尖酸刻薄的男同事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,嘴唇抿成一條線,臉上寫滿了不情願。

但老闆聽完理由,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,語氣平淡:「那你們就換班吧。」

聲音不重,卻像槌子一樣落在男同事肩上,讓他悶聲點了頭。


結衣心裡泛起一絲感激。她知道,這不是因為老闆特別照顧她,而「內原」的名字,在她心裡添了一點重量。


深夜下班後,街道冷清到只剩路燈的光暈與偶爾呼嘯的風。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走,雙腿像灌了鉛。

經過便利商店的落地玻璃時,她看見自己的倒影:臉色蒼白,眼下的青黑蓋不住,肩膀微微耷拉。


她掏出手機,打開通訊軟體,指尖顫了顫,先怯怯地劃掉一些辱罵她的訊息。那些刺眼的字像烙印,不刪也會在腦中一遍遍重播。

點開班級群組,找到內原的名字,指尖懸在螢幕上方,卻遲遲沒按下去。


她還是猶豫……雖然內原同學這樣說,但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?五島會不會把她搞死?

被欺負慣了,惡意早已讓她退縮,卻又無能為力。她就像那被困在蜘蛛網的小蟲子,越掙扎,絲線就越勒緊翅膀。


可是…那股衝動又湧上來,像是有人溫柔地推了她一把,輕聲在耳邊說:

『你值得被這樣對待。』


那聲音柔得不像現實裡的任何人,卻讓她心口暖了一瞬。


她渴望被關愛的感覺。

那種久違的溫暖,好像是媽媽去世前才有的…柔軟、安定,讓人想靠近。


「星期六可以赴約,謝謝。」

最終,她還是嘆了口氣,把訊息發了出去。

發送的那一刻,她像是緊緊抓住這份微小的善意,抿起嘴唇,疲憊與柔弱交錯的眼神中,閃過一絲幾乎不可察的希望。


她真的希望,這種處處擔驚受怕的生活,可以不要再繼續。


如果可以,就當這次的邀約,是讓她暫時躲進大雨中的涼亭。

哪怕只能避一會,也好。


2025年8月14日 星期四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四章 眷顧-1(新版

現在是星期三下午第一節——能善高校的「空白課」是班導師自定內容的時段。既然是留給班導師自行處理的話,當然是隨著班導師開心,要考試、要上課、還是要擺爛都隨便他。


而二年四班的井川老師有著閒情逸致,他通常用這時間來看書、喝咖啡,學生則各自吵鬧、打瞌睡。




這天,空白課才剛開始,就被一則消息攪得全班炸開鍋——



「對~你們沒聽錯蛤~三週後的第一次段考,董事會決定題目難度給你們加大~」井川老師正輕快的翻著最新的文藝雜誌,細細品嚐香醇咖啡,語氣輕快得像在報天氣預報。




「不要!!!」


「為什麼要這樣對我!我遊戲還沒破關!」



慘叫聲此起彼落,而公布這「好消息」的井川老師卻是連頭都沒抬,又隨意吐出一句:

「聽說是因為這次模擬考,我們班出了個校排第一、還是全東京都前十名的怪物~董事會覺得有必要拉高標準。恭喜大家!這次可是要跟天才一起考喔!」


身為東京都第三志願的名門高校,考題本就不是普通的難,尤其是國文,向來由井川老師親自命題。那傢伙的題目可不是「難」,而是「難上加難」、「難如登天」,簡直是給人一座無法攀爬的高牆。


聽到這消息的眾人紛紛崩潰!都已經這樣了,現在還要加大難度?!是不是要大家都不及格才肯罷休?!




「井川老師!?!救命啊~~~」


有人抱著頭嚎叫,有人趴在桌上痛哭,還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議要「請願抗議」。



一陣鬧騰過後,翻書聲「沙沙」響起,平淡無奇卻顯得格外刺耳,壓過所有噪音。


井川面帶微笑,緩緩從書頁間抬起頭來,語氣溫柔得像在和戀人說悄悄話。


「我勸你們……別吵我看書?」



教室先是一陣錯愕的靜止。



下一秒,他又淡淡補上一句,聲音輕柔卻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:


「再吵,我會出更難喔~」




瞬間,教室陷入死寂。只聽得到秒針跳動的聲音……



2025年8月13日 星期三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三章 餘溫(新版

今天是每週一次的打工休息日,她總會去超級市場採買一些生活所需。

在超級市場的時間,大部份都在緊盯著價目表與打折標籤,時不時還需要拿出手機計算機,在上敲擊幾下,才決定是否要購買。

打折的豬肉培根、帶著些微泛黃邊緣的高麗菜、保存期限比較長的泡麵和雞蛋——這些,是她購物車裡最常見的身影。


回到家,她便換上圍裙,當起不屬於這年紀的「媽媽」。

在她的妙手下,廚房裡馬上瀰漫著高麗菜清炒的香氣與馬鈴薯燉肉的溫潤氣味,那味道讓人食指大動,口水都流了出來。

但可惜的是,今天買的食材,只能做這兩道菜,宮藤家的飯桌上也不會出現超過三個菜色……

當她將那兩道菜端上桌時,看見桌上那個空了的早餐盤子,心裡微微一鬆:爸爸至少今天有吃。

結衣只是垂眼,默默收起盤子,像習慣了這樣的確認。


「絃,吃飯了!」

飯菜間的桌面,在給弟弟盛了高高的一碗白飯後,轉手卻只給自己添薄薄一層。

她只是想讓絃多長點身子,不要再瘦成那樣。她心疼,不想弟弟跟自己一樣,成為學校霸凌的對象。

反正自己也胖,多吃少吃都無所謂。


在兩人坐定位後,絃滿臉笑意地大口扒飯,狼吞虎嚥的像個小餓鬼一樣。

「姐姐做的飯真好吃!」


結衣看著絃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著,也輕柔地撫著絃柔軟的頭髮,接著才動自己的碗筷。


平時,絃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。晚餐時,會從冰箱裡拿出姐姐早上準備好的食物,簡單加熱隨便吃吃。能放在冰箱裡的食物少之又少,日子久了,攝取的營養不均衡,身體狀況自然不好。

所以他最喜歡每周餐廳公休的這一天!因為姐姐不用打工,他可以吃到剛出鍋、香噴噴的飯菜!還能賴在姐姐身邊,要她幫忙輔導功課、陪他玩、陪他聊天。


在這窮困卻有點小確幸的日子……偶爾,他會想起那個沒有明確臉孔的女人——媽媽。

因為同學們總是談起自己的母親:誰的媽媽會在下課後來接,誰的媽媽煮的味噌湯最好喝,誰的媽媽縫好了破掉的運動服。

可為什麼在他家,買菜、煮飯、打掃這些事,都是姐姐在做?那個「應該」存在的人,去哪裡了?


問起來的時候,姐姐總是淡淡地帶過,語氣平平,像在陳述一個不重要的事實,沒有多加解釋。

可這樣的答案,反而像在心裡種下一顆疑問。


於是他忍不住自己腦補。
是不是媽媽真的厭倦了這個家?是不是覺得拖著他們很累,所以乾脆拋下?
有時候,他甚至想:如果媽媽真的是逃走了,那自己是不是也很可笑,還在偷偷期待她會回來?

當他思考這個問題時,腦中總是一片空白,沒有答案。


「吶吶,姐姐,你說媽媽去哪裡了?」


結衣像是聽見了甚麼禁忌話語一般,手中的筷子頓住,下一秒,「啪」的一聲掉在地上。她的瞳孔微微收縮,顯然被嚇了一跳。

「怎、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呢?」

她馬上俯身撿起地上筷子,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拭幾下,裝作剛剛只是不小心掉了一樣,以此掩飾內心慌亂。


「姐姐這麼辛苦,媽媽去哪裡了?」


「姐姐跟你說過的啊……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,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.……你趕快吃這個…姐姐炒得很好吃喔!」

結衣舉起顫抖的手,趕緊夾了更多高麗菜,放進絃的碗裡,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。

然而絃卻油鹽不進,執意盯著姐姐雙眼,甚至還爬起來,小小身軀更加貼近結衣,像隻乞食的小貓。

「可是……她不想我們嗎?還是說她就是不負責任?她不愛我們了?她是不是壞女人?!」

絃的聲音略微大聲,有一種倔強的童稚感。從有記憶開始,就是姐姐在照顧他,爸爸極少露面,媽媽更是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——聲音、長相,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

同學偶爾會笑他:「你媽跟別人跑了,不愛你們了。」

他嘴上會反駁,可夜裡還是會懷疑、會想:媽媽究竟去哪了?是不是不愛我們了?是不是真的不負責任?



聽到「壞女人」這三個字,結衣心頭一緊。這句話,千萬不能讓爸爸聽見!

她立刻伸手捂住絃的嘴,低聲急促:「別說了!」


然而!角落裡傳來「咣啷」一聲酒瓶碰撞的聲響。

結衣的心沉了下去——來不及了。


「喂!!你們在說什麼呢?!」


兩人同時看向走廊深處,那裡沒有開燈,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中年男子。

亂糟糟的頭髮,滿臉胡渣,身上混雜著酒氣與長久未洗的油耗味——那味道嗆得人想直接抱著垃圾桶嘔吐。

他是爸爸。


「爸、爸……你回來了呀?」

結衣怯聲說著,像是在試探深海裡的某種怪物。


「我可沒出過門……」

男人含糊地說完,又仰頭灌了一口酒,一晃一晃得像隨時會倒下。


「說什麼壞女人?你們兩個……最好別讓我再聽到一次,不然我就——」

隨著話語戛然而止,手上的玻璃酒瓶猛地舉起,在昏黃燈光下閃著冷光,像下一秒就會狠狠砸下去。


他要砸過來嗎?!姐弟倆瞬間寒毛豎起,絃嚇得整個人縮回椅子上、結衣咬牙,立刻把他護在身後,像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
看著姐弟倆,爸爸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恍惚——像是想起了什麼,最終還是沒有把酒瓶砸下去。


「嘖……你怎麼說……就長得不像靈子……我去你媽的……」

男人雙眼迷濛,喃喃自語,語氣混亂,像是罵人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,高舉的手如失去提線般落下。

他轉身一個踉蹌,搖搖晃晃地走向冰箱,拿出新的酒,又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,「砰」的一聲關上門,將兩人留在客廳中央。


可能危及生命的騷動結束了,結衣拍了拍胸口,試圖壓下心口的悸動。絃還呆呆坐著,像被嚇到失了聲。

「絃,以後不能在家裡大聲談論媽媽的事,知道嗎?你看爸爸這樣……會出人命的。」

她低聲說著,像在交代一個不能外傳的秘密。


絃重重點頭,他不想再看見剛才那種場面,只怕下次就在醫院裡面躺著了。


結衣想了想,轉過頭看著弟弟,輕輕地扶著他那骨感的肩膀,絃能感受到姐姐試圖穩住,但仍有些微顫抖一點點傳來。


「姐姐跟你說媽媽去哪了,好嗎?我們心裡有數就好……」

「嗯…」



「媽媽已經死了。」

結衣輕聲說著,抬起頭看向絃,語氣雖然平和,卻像在宣布一件沉甸甸的事。


「死於六年前的一場車禍——」


話音落下,空氣像被抽乾了一樣,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顯得格外刺耳。


「……怎、怎麼會……?我怎麼記不起來?」

坐在木椅上的絃猛地睜大雙眼,像是被重槌擊中。他拼命在記憶裡翻找,卻什麼都抓不到。

比起害怕,更多的是疑惑——為什麼會這樣?


結衣輕輕歎了口氣,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髮,疲憊的眼神裡滿是憐愛。

「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,你聽我慢慢說……」


2025年8月12日 星期二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二章 暗湧(新版

清晨的空氣有些涼,窗外的陽光還沒完全灑進屋裡。
結衣揉著還帶著睡意的眼睛,一如往常走到弟弟的房門前,敲了敲門:「絃,起床了。」

這是她的日常:她得提早許多強迫自己醒來,她得叫容易賴床的弟弟起床,她得準備一家人的餐點,跟媽媽一樣。


今天的早餐很簡單:特價的培根肉、即期的吐司、再加一顆雞蛋。油鍋中培根滋滋作響,香氣在廚房裡氤氳開來,但她心裡很清楚,這是能省則省的日子。

培根雞蛋吐司,是自己和絃的早餐,也是他們兩人的午餐便當。而桌上還放著一份一模一樣的餐點……

在她拿起防蚊罩要蓋上去時,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走廊盡頭,那扇緊閉的房門。

門縫像一條死線般,冷冷地封住了裡面的世界。
她很清楚,父親除了餓得發慌,幾乎不會踏出那道門檻。

他會一直坐在陰暗的房間裡,反覆想著、念著,關於那個早已離世的女人——結衣的母親。


自那場奪走母親的嚴重車禍後,父親失魂落魄,公司倒閉,整個人像鬼魂一樣活著。這些年,結衣一直代替姊代母職,照顧家裡,做飯、洗衣、打理一切。


而她的童年,也一併被埋葬。



隨著防蚊罩的落下,一口氣自她口中長長舒出,心裡有塊沉甸甸的石頭放不下:
她不知道甚麼時候,父親才會走出房間,和他們一同享用餐點。
——才能接受母親已經離世的現實。



「姐姐,我出門囉!」

吃完早點的絃穿得整整齊齊,昨日亂糟糟的頭髮也梳理乾淨,這樣看來絃除了四肢偏瘦之外,外表其實清秀端正,像個朝氣十足的少年。



和自己滿臉痘疤、眼神黯淡、鼻樑又顯得笨拙的大鼻頭相比,誰都不會把他們看作是一對親生姐弟。

可結衣依然愛著弟弟。因為她記得——在自己六歲的那一年,母親懷胎十月、痛苦卻又幸福地生下了這個孩子。那一刻,她親眼見證了這個家最真實的喜悅。

那時候……父親還意氣風發,家裡也還沒有崩塌吧?


思緒一閃而過,她猛地搖了搖頭,深深吸了口氣。


然後,踏向那個她最不願意去的地方——學校。
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一章 人生-2(新版

放學的鐘聲剛響完,結衣背著那個被劃得坑坑疤疤的舊書包走出校門。

今天包包上新添了幾道美工刀的劃痕,粗糙的線條拼成一隻醜陋的豬,像在嘲笑她的無力反抗;小腿上也多了幾道紅痕,隱隱作痛。她緊握著包包肩帶,不想去回憶這些痕跡如何形成。


她沒有時間垂頭喪氣,因為今天是她打工餐廳發薪水的日子!

雖然不多,但至少能讓弟弟多吃幾口菜。


一推開餐廳的玻璃門,熱騰騰的油香和湯汁味撲面而來。

「歡迎光臨——啊!是宮藤啊!快點快點,我要下班了,快來接班!」

櫃台後的年輕女同事原本大喊著,卻看見是要跟她接班的宮藤,她一邊解開工作圍裙一邊催促著。她對結衣沒有特別的情緒,反正中班跟晚班很少碰面。


但晚班的其他人就不一樣了。

晚餐時間是這家中華餐館的尖峰時段,大家就沒一刻停下來的忙碌,小小餐館裡時不時傳出油鍋聲、瓷碗碰撞聲,還有幾道富有怒意的叫喊聲:


「喂喂!宮藤,一號桌收了沒啊?客人沒位子坐啊!」

站在門口的年輕男同事皺著眉,手指噠噠的敲擊著木製櫃台,大聲喊得全場都聽見,身旁的客人臉色不耐,抱著手站了好一會兒。


「欸,宮藤!快點上菜了!這湯放在這裡多久了?!」

廚房的大叔用手拍了拍出餐口的鈴鐺,碗裡的湯早就涼了。他不耐煩地瞪著結衣,嘴裡啐了一口。


「不是我說……妳能不能噴點止汗劑?那味道太重了,我都快吃不下飯!」

送餐時,她剛將香噴噴的烏龍炒麵放到桌上時,身旁西裝革履的客人卻厭煩地捂著鼻子,斜眼看她,彷彿看見一大袋垃圾般。


結衣趕緊連聲道歉,趁空檔時她退到角落,偷偷拉起衣角聞了聞——一股酸臭襲鼻而來,好像垃圾場內的廚餘腐敗與十年汗臭混合一般,無論是誰聞到都會作噁。


她皺眉,明明上工前才噴過芳香止汗劑,為什麼總是蓋不住?

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一章 人生-1(新版

「欸——宮藤結衣。」

留著短髮西瓜頭、肥肥胖胖的女學生背著破爛的書包,才剛進教室還沒坐下,一隻手就從背後猛地抓住她的肩帶,書包被狠狠往下扯,撞在桌腳上發出鈍響。

拉鍊因為巨大撞擊而彈開,書包裡的東西散落一地,乒拎乓啷的,裡面的筆、便當盒、書……導致大理石地板變得凌亂不已。


「真不小心啊——」


宮藤結衣的肩膀僵住,像被釘子釘死,又是這耳熟的聲音。

順著聲音看過去,與她坑坑巴巴的油臉相比,是一張極為美艷的臉龐——五島望。

五島望坐在木桌子上,纖長秀腿翹起,她看見肥胖少女的恐懼的眼神,臉上表情猙獰卻又充滿笑意,紅唇像塗了一層熟透櫻桃的汁,漂亮得刺眼。

就是這張天生麗質的面容,和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勾惑人心的狐狸媚眼,讓她一升到這所高中時就獲得了大部分人的關注,無論是誰看到,都會感嘆一句:真漂亮啊。


可是,在結衣眼裡,那就只是個惡魔罷了。


「啊哩哩~?還愣著幹嘛?你東西掉了啊~」看著眼前的胖豬似乎被嚇得楞神,五島又補了一句話,嘴裡滿是玩味。


五島勾著唇,像隻獵豹般等待獵物動作,用那前幾天才做美甲的指尖敲了敲結衣的桌面,

「嗒、嗒、嗒—」

像是在數拍子,一聲一聲卻每下都敲在結衣的神經上。


結衣吞了吞口水,只得將書包先放回座位上,彎下她那肥胖的腰欲去撿,手心滿是汗。


腳邊忽然一道影子閃過——筆被踢遠了。

她一抖,看見原本要撿起來的筆又滾到更遠的地方,結衣瞪大眼睛,空無一物的手在空中頓了頓。


『不要看…不要看…趕快撿……』

她說服自己不要抬頭,因為只要抬頭……可能會有一個東西飛過來砸她臉、或是……各種各樣的嘲笑、不堪入耳的詞語。


「抱歉,我不小心的。」

五島吹了吹她的美甲,上面鑲嵌著幾顆大小不一的綠色寶石,在白色日光燈下閃著細碎的光,正好襯出她那頭墨綠色的長髮,這是她精心跳選的。

而宮藤結衣不敢反抗的退縮、教室裡淡漠的反應,也都是她一手營造的——

面對如此惡意的畫面,後排幾個同班女生只是瞥了一眼,又低頭繼續看書,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;有男生經過,只瞥了一眼隨即轉開視線,像是看見甚麼不該看的。

她聽見一連串過分熱情的笑聲在五島身邊炸開,那是五島身旁的那三個小弟,頂著不同髮色的洗剪吹,嘴中說著討好吹捧,彷彿在朝拜他們的女王。

這是結衣早已熟悉的、屬於五島的氣場。


結衣沉默,只是拖著沉重的身軀再往前走了幾步撿回筆、把書一本一本的疊起來放在座位上,再動作小心地把便當盒擦了擦,放回書包。

每個動作都在五島望的眼皮子底下做,彷彿是只有她許可,結衣才能拿回自己的東西。每分每秒都感到膽戰心驚、胸口像被人用手壓著悶得厲害。


「下次可別那麼笨手笨腳啊。」五島望看著結衣唯唯諾諾的態度,她滿意點點頭,像是吃完了晚餐一樣。

接著輕盈地跳下桌子,甩了甩那頭微捲的墨綠長髮,轉身離開教室,身後還跟著幾個像跟屁蟲的小弟。


她就這樣呆站在座位前,看著桌面上用美工刀刻下的「肥豬、笨蛋」字樣,遲遲不敢坐下。

第一堂課前,走廊外的喧鬧聲一層層湧進來,人們熙熙攘攘,像潮水把結衣的喘息也吞了。

因為她知道,這還只是今天的「前菜」。五島不可能今天只搞這齣。


『為甚麼…為甚麼…要這樣對我…』

腦中渾渾噩噩,那些恐懼與疑問、不滿與不甘,像一條條冰冷的藤蔓纏上心臟,越勒越緊。


2025年8月9日 星期六

慾望之靈【二部曲】第9章 慾望之靈-1

「吱嘎——」


奈央怯怯地推開門。


門在她踏進的一瞬間自動關上,她猛地一顫,像是恐怖電影內會出現的橋段。然而這裡不是假的、不是演戲,是眼前真實發生、親眼所見的……

奈央被這棟建築又狠狠提醒了一次:這裡不是她熟悉的世界。


然而眼前的空間整齊明亮,中間是一張深褐色的大型木質辦公桌。兩側擺著書櫃、幾件簡單的小玩具和些微的裝飾,看起來意外地……溫暖。


「你好呀~伏見奈央。」


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。


她一抬頭,看見坐在辦公桌後方的那位女性正背對著她,還未回頭,卻已然知曉她的存在。


「……請問我還能回去嗎?他們說我死了……可是我明明……還有好多事情沒做……」



這位女性身形挺拔、動作優雅,她緩緩轉過身來,

堅定的說:「妳的確死了。」


「肉體已經消失,是無法回去的。」

奈央與女人對上了眼,她瞬間感到窒息無法呼吸……那一雙眼睛如深淵般平靜卻又無所遁形,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神識感。

不是神,也不是鬼,而是凌駕於所有死亡定義之上的存在。


奈央無法形容她是什麼樣的人。


她既不像醫生、也不像官員,更不像老師——甚至連臉的線條都彷彿故意模糊了似的,讓人記不起來。


又或許——她本就讓每個人無法看穿。而就是因為如此,所有的人看見她的眼神,只能順從、接受。



「我們不會騙妳。」


那一瞬間,心中緊緊握著的「希望」碎裂了。


她終於——真正意識到了。


這不是夢。

不是演戲。

不是惡作劇。


她真的,死了。

她的人生真的就這樣,在十歲的時候,終止了。


「可是……我的媽媽……我的爸爸……」

「我想回家啊……我想回去找爺爺奶奶……」

「我想活下去……」


奈央小小的身體忍不住顫抖,眼淚奪眶而出。


她受不了自己忍了這麼久!在這異樣詭譎的世界不斷穿梭、被像烤乳豬一樣架起來、被嘲笑、被圍觀,她都忍了!她只是為了尋找到可以回去的方法。

這過程她一直試圖說服自己,又像自欺欺人。

然而她只是個十歲孩子……就算她比普通孩子更聰明、更堅毅,面對「到頭來還是一場空」,她也沒辦法「成熟」的應對這一切。


誰知還來不及悲鳴,紫色的光芒又再次從她的體內爆閃而出,如同活物般盤繞在空氣中,發出微微的噪音和波動。

空氣變得沉重、壓迫、危險,書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、桌上那些鴨子小玩具開始晃動,有些快要掉到地面上。


這一次,她自己也察覺到了。


這種現象不是偶然,而是——

只要她「想活下來」,這股紫光就會暴走。


但她已經無法再壓抑自己了!因為她真的已經「死了」!!!


一瞬間,潰堤的洪水衝擊她的心口,一波接著一波。


她再也沒辦法回去了!


再也沒辦法看見愛她的爸爸媽媽!


再也沒辦法回去學校,和朋友們一起在操場上奔跑


再也沒辦法長大——


眼前的女人只是瞥眼,看了那抖動到書桌邊緣的小鴨子,像是整理桌上的灰塵一樣,她輕輕將其移到原本位子。


和之前「嚇到在角落大叫」的大叔不同,她面無表情地緩緩起身,曼妙身姿略過那些爆裂的紫色光芒,走向被強烈紫光包圍、情緒炸裂的奈央。


「沒事的,伏見奈央。」

她語氣從容,甚至帶著一點慈母般的柔和。語畢,用那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上奈央額頭。


「——咦?」


腦中像是被什麼開關強制關機,然後重啟。


所有混亂、焦躁、崩潰的念頭一瞬之間消散,紫光也像潮水般退去,回歸寧靜。


「慾望之靈預備者,伏見奈央。讓我來說明一下,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邊——」

隨著奈央逐漸冷靜下來,女人開口,語氣無波。



「慾望之靈……?預備者?」

那四個字就像一把目標明確的刀子,直直射入奈央的心頭。她重複著那句陌生的詞彙,莫名感覺熟悉?眉頭也皺得緊緊的。


從剛才那個神秘的額頭一點開始,她的情緒就突然變得異常平靜,不再像之前那樣崩潰尖叫。

不是她突然想通了什麼,而是……大腦就像被「關機重開機」一樣,雜訊全無,只剩下清晰與空白。


她開始思考,也開始聽進對方的話。


署長看著奈央,語氣和緩而堅定:

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還有很多疑問……」


她伸出手,空氣中浮現出一幕幕藍白色的投影影像,那是奈央人生的點點滴滴:和媽媽笑著挑蛋糕、與香織一起畫畫、夜裡偷偷哭泣的自己——甚至連那句「我不想再痛了」都清晰可見。


「人類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,每一個願望、每一個心念,不管多微弱,都會被我們記錄。」


「這裡是靈願署,屬於亡者管理系統的前線單位,我們的職責,是記錄所有靈魂在世時的心念流動,作為審判的依據之一。」


奈央看著眼前閃動的投影,栩栩如生,彷彿眼前的三歲小奈央還正在地上大哭耍賴,叫媽媽買娃娃給她。

她張大了眼睛:「也就是說……我做過什麼、想過什麼,你們都知道了?」


署長輕輕點頭,她繼續說道:

「是的,包括你在病床上許下的願望、夜裡害怕死亡時的恐懼、甚至你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謊話、那些壓抑住的情緒——我們都看見了,也全都記錄下來。」


「不過妳放心。在這裡絕大多數人的心念,會定期從系統清空,不會被列入判斷:像是普通的喜好、善意、好奇心。」


「那什麼會留下?」


「『惡念』——那些咬牙切齒的恨、無法放下的怨、對他人懷有的惡意……這些會被永久保存,作為審判的核心證據之一。」


奈央聽到這裡,沉默下來——她能確定自己從來沒有這些想法,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都很愛她、朋友和老師也很喜歡她……

而媽媽也曾經告誡她「好人得好報,惡人有惡報」,她曾經疑惑那些社會上出現的壞人除了被警察抓之外,還有什麼懲罰?

也許惡報在這裡會有所展現?


無論她在想什麼,她也了解自己是因為想活著而大哭,但現在的她無法操控自己去思考這些、去做出反應……就像程式中被安插木馬病毒般,攔住會讓她崩潰的念頭、或是前方路口被貼上「禁止通行」,僅能在允許範圍內遊走。

她感覺她只能思考「應該」思考的事情。


光幕上閃過她躺在病床上,四周的護士、醫生動作迅速,正在對奈央進行急救……這應該是她即將死去的畫面。


署長語氣一轉,慢慢走向投影邊,指向那畫面。


「通常人死亡前,最後那一刻的願望能量會急劇放大,而如果那願望非常偏執……這種巨大的能量,是整個靈願署最害怕的東西。」


她回頭望著奈央,雖然看不清楚表情,但神情似乎凝重:


「因為那會導致『爆炸』。」


「不是真的爆炸,是精神層級的能量衝擊。你的願望能量強烈到主系統斷訊、紀錄器當機、警報大響,幾名紀錄者甚至耳鳴昏倒。」


「所以剛剛你經過的辦公區才會那樣——玻璃碎了、耳機壞了、牆壁裂了……」


「你不是普通的亡者,伏見奈央。你留下來的願望是——」


光幕重新亮起,一行字浮現在空中:


『我想活下來。』




「我們全都聽見了。那股執念之強,已經不是單純的遺憾或愛能解釋。那是一種拼死都要留下來的呼喊,一種……足以撼動整個界域的存在訊號。」


「這就是慾望之靈的前兆。」


奈央怔怔地看著那行字,像是終於理解自己發生了什麼。


「所以……因為我太想活下來,才變成……這樣?」


「妳沒有錯,伏見奈央。」署長語氣溫和卻堅定。


「有些人死前無聲無息地離開,有些人則留下震撼整個系統的強烈訊息。這種靈魂,不能輕易放進審判系統。因為他們太特別,太危險,也……太珍貴。」


她停頓一會,接著說:


「因此我們啟動了『慾望之靈預備者登錄流程』。」



「所謂慾望之靈,是一種既是懲罰,也是獎勵的存在。他們會協助管理人類的願望能量,防止能量過剩導致界域不穩。」


「但他們也擁有『延續存在』的特權——可以以另一種形式,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。」


她的意思是,可以活很久很久嗎?

清沒騙我嗎?

奇怪……清長什麼樣子?


「……那我還是我嗎?」奈央低聲詢問。腦中雖然閃過幾個想法,但卻沒辦法繼續細想,她只能專心在當下女人說的話,而那位男孩的身影逐漸模糊……


署長看了她幾秒,感覺嘴角微微一笑,聲音放輕:

「你還會是你,但在轉化為慾望之靈之前,所有預備者都必須接受『情感與初始願望封印』程序。」


「惡念與原始願望會被封印,避免在任務時干擾判斷。但——」


她語調輕微上揚,像是給出一點光亮:


「愛,不會被封印。」


「妳對家人的愛、對朋友的溫柔,還有妳本身的善良——我們都觀察過,那是妳的根。」


「這些會被保留下來,作為你轉變後最核心的穩定力量。」


投影上浮現奈央正與她最親愛的家人擁抱著的畫面,滿眼幸福如同得到全世界一般;她與認識的所有朋友一起去公園玩的畫面,眼睛嘴角都彎成一勾新月……那些都是她過往的美好時光,是造就她善良溫柔的底。


畫面閃爍著以前的歡笑喜悅,她眼神逐漸柔和下來,紫色的光也不再亂閃,而是緩緩平息,用她稚嫩的聲音問起。

「……那我會忘記我曾經想活下來嗎?」


「會,但我們只能封印,不是刪除。」

女人輕輕舉起右手,彷彿在邀請,又彷彿在下達命令。


「歡迎妳,伏見奈央。」

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8月8日 星期五

慾望之靈【二部曲】第8章 亡者世界-3

「叔叔……這裡是哪裡……我真的死了嗎?」


電梯裡頭,奈央忍不住低聲問道。她的聲音顫抖,像是一顆懸在高空的糖果,隨時都會掉下來碎掉。


「呃……叔叔知道妳可能沒辦法接受啦,但這就是真的,妳的確死了。」

大叔語氣平淡,顯然早已見怪不怪。這些年遇過太多亡者,有些崩潰、有些否認,有些沉默。他早已練就「快刀斬亂麻」的說法模式,不假思索就說出來。


可惜這一次,對象是奈央。


她睜著眼,久久沒有反應,只是緊緊抿著嘴唇。

「……不……不對……我……我還想活著……」聲音很小,卻帶著幾乎哽住的決絕感。

她不哭,甚至沒有掉淚,只有微微顫抖的指尖,以及越握越緊的拳頭。整個人像是一顆快要炸開的玻璃球,被一層極薄的力道壓住、硬撐著。

『我要活著!』

『我想活著!』

『我要活著!我一定要活下去!』

奈央腦中像即將故障的電腦般,不斷跳出警訊、覆蓋,她沒辦法關閉這些偏執瘋狂的想法,每個訊息都直直指向:


我要活下去——


──然後,紫光爆發了。


她的身上,紫光再度像火焰一樣噴射而出,電梯內部瞬間一片炫目。原本穩定下降的電梯「嘎啦嘎啦」一陣晃動,天花板開始掉灰塵,按鈕板瘋狂閃爍,像是整座大樓地震般搖晃不止。


「欸欸欸欸欸!小妹妹你……!你在想甚麼?!」

大叔急忙蹲下來安撫,他了解紫光爆發代表甚麼,手忙腳亂的試圖要抱起奈央,但是那強烈的紫光讓他眼睛根本睜不開,無法靠近奈央。


此時伴隨更強烈的紫光迸發,電梯晃動越發激烈,大叔整個人慌了,抱頭蹲地,語無倫次地喊叫。剛剛還沉穩的人,現在像發瘋一樣蹲在牆角,額頭狂冒冷汗。


「不管你在想甚麼!都不要再想了!不然我們就要在電梯裡面再死一次啦啊啊啊!」


奈央也被電梯的晃動嚇到,腦中想法瞬間凝住。她抖了一下,雙手緊抓住大叔的衣角,嘴唇發白。


「……我、我……我要冷靜……」

彷彿又回到那個骨髓穿刺的午後,她也曾經一邊發抖一邊說服自己要撐過去。這次也一樣——她要冷靜。冷靜才能知道自己怎麼了,才能去找尋答案。


紫光緩緩散去,只剩殘餘一點浮暈在奈央身旁縈繞,電梯晃動也隨著消散的紫光漸漸停止。


「叮——」


門開了。


大叔站起來拍了拍胸口,大口喘氣,彷佛剛剛經歷過末日一般:「我的老天……小朋友,妳的能量太強大了啦……剛剛願望部門都聽見妳在哭了……」


「耳機差點全部都被妳的聲波震壞,整排技術人員差點集體罷工!」

他一邊抱怨,一邊牽起奈央繼續往外走,語氣從恐懼轉為無奈。


「嘖嘖嘖……也是啦,年紀這麼小的孩子,居然生這種病……真可憐……」

他低聲咕噥,像是自言自語,又像是對誰表達惋惜。


奈央半懂不懂地聽著,腦中卻浮現出更多線索:


——大家都聽見我的願望了?

——耳機爆炸?

——清也說過……我的能量很強……


她低著頭,一邊走一邊思考,手掌仍緊緊握著大叔冰涼的手。


奈央被帶進一個長長的辦公空間。

她從沒看過這種景象——

兩排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辦公桌,座位上坐著許多人,每個人都戴著耳機、埋頭快速敲打鍵盤,眼睛直勾勾盯著畫面,像在登記什麼東西。


但……


這裡明明看起來像是辦公室,卻好亂。

有好幾張桌子斷成兩截,電腦黑螢幕冒著煙,耳機像燒焦一樣歪在椅背上。天花板甚至還塌了一塊,露出幾條亂七八糟的管線,就像剛被炸彈轟過。


「哇喔,是她欸!」

「年紀好小喔,才幾歲啊?」

「她把這裡快用爆了欸……」


耳語聲一陣接著一陣,整間辦公室彷彿突然失去了原本的專注,所有目光都偷偷轉向那個由大叔牽著走進來的小女孩。


奈央聽到了,每一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她很疑惑,下意識地垂下頭,小聲說:「我沒有破壞這裡啊……」


「那些耳機啊、電腦啊……都是你害的。」大叔嘆口氣,不太確定該不該說,「你的慾望能量太強,那個紫色光……就是啊。」


「如果慾望能量太強,我們真的會被炸的……」

回想剛才電梯晃動的瞬間,他打了個冷顫,雖然在靈願署紀錄願望是他們的職責,但是他並不想要這樣會炸掉辦公室的願望,甚至還有生命安全的問題。


他們繼續往前走。越往裡走,場面越安靜,直到前方出現了一道門。


門很高、很大,和其他地方比起來乾淨整齊得誇張,像是這裡所有秩序的中心。


大叔停下腳步,鬆開她的手:「小妹妹,進去吧,我們的署長要見你。」


他沒再多說什麼,轉身離開,留下奈央一個人呆站在門口。


就在這時,那道門後傳來一個平穩的女聲:「伏見奈央,請進。」

聲音不高,卻讓人感覺不到拒絕的空間。


她緩緩走了過去,站在門前,手握著把手,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。


這裡……到底是哪裡?

那個「小天使」說我會活下來,可是我真的死了嗎?

為什麼這裡的大家都知道我……為什麼……


她咬著唇,吸了口氣,推門而入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8月6日 星期三

慾望之靈【二部曲】第8章 亡者世界-2

「你們要帶我去哪裡!我不要!」

奈央被人從四面八方架起,雙腳離地,像一頭烤乳豬一樣。她拼命掙扎,聲音驚慌破碎,卻絲毫無法改變眼前的情況。


「請配合我們的工作。」

那是冷淡、毫無情緒的、如同機器人客服一般制式化的回應。


無論她喊了多少次「放開我」、「我不是壞人」,那些身穿制服的男人始終只重複這句話。

他們雖然長得像人、聲音也像人,但似乎沒靈魂,也沒有自我意識,只按照命令行動。他們對奈央的情緒沒有任何反應,彷彿執行程序內沒有這個選項。


她一路哭喊,沒幾分鐘聲音都啞了,掙扎的力氣也漸漸消失,只剩下不停起伏的胸膛,和腦袋裡越來越清晰的疑問。


『他們把我特別帶出來……是因為發現我不是死掉的人嗎?』

『還是我有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?』


她想起那些亡魂望向她的眼神,想起那團從身上冒出的紫光——

她不是沒死,而是「還沒死」?還是……死法不對?


如果說清真的沒有騙她……那就代表,現在這一切還有機會逆轉?!

她握緊拳頭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深深呼出一口氣,奈央說服自己冷靜下來,不再大吼大叫,也不再亂踢。

她得清楚這裡是哪裡,她要活下去。


『我得看看他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,說不定,他們會發現我其實還沒真的死?』


一路上,他們穿過無數詭異的地域。

有的是沙地,有的是濃霧籠罩的走廊,有些像廢墟,有些又像陰暗辦公區,時間與空間的邊界在這裡模糊得像夢一樣。

奈央用奇特的姿勢:烤乳豬抬頭,她睜大雙眼觀察四周,心裡不斷湧出疑問:


好奇怪……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?感覺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「地球」了。

……我還能回家嗎?


我好想回去找爸爸媽媽。


-----


想著想著,隊伍忽然停下了。她定睛一看,發現自己被帶到一棟建築前。


那是一棟高聳灰色、外觀宏偉但陰氣森森的建築物,外牆像鋼鐵與混凝土編織而成,透著異樣的冷光。


上方寫著幾個金色的、異常筆直的字:

「靈願署」


奈央看著那幾個字,就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椎往下爬,她從來沒聽過這東西。


「目的地已到,請妳自行進去,這裡的工作人員會協助處理妳的事情。」

警察們忽然鬆手,語氣依舊制式,但目光卻整齊一致地盯著她。彷彿只要她敢跑,一秒鐘就能再次將她抬起來、甚至用力丟進那棟建築裡。

他們將把奈央輕輕放下,她的雙腳歷經長途跋涉,終於又觸碰到地面。原本還想要不要逃跑?一是腳沒力氣了、二是那些整齊凌厲的眼神,奈央不敢亂來,也不敢不動。


她只能轉頭看著那棟建築──「靈願署」,也許就是解開一切謎團的地方。

也是她,可能能回到人間的最後希望。


她緩緩抬起腳步,走入那棟灰色建築。而身後的幾位警察,如泡沫般迅速消失在迷霧中,好像那裏不曾有人來過。


門沒有自動感應、也沒有把手,但在她靠近時,門板無聲地滑開,像是感應到了她的到來。


走進去後,奈央瞬間愣住了。

這裡不像她對「死後世界」的任何想像:沒有黑霧、沒有白光、也沒有哭聲或哀嚎——取而代之的,是一個寬敞得離譜的大廳,乾淨、冷冽、幾乎像是什麼行政機關的辦公處。


大理石磁磚地面被刷得發亮,光可鑑人,每走一步都能看到自己腳底的反射。四周沒有明顯光源,但整個空間卻異常明亮,像是光線從牆體裡滲出來一樣。甚至……還有點清香?像是剛用熊寶貝拖過地。


「這裡……真的不是醫院嗎……」她喃喃,感到困惑的瞬間也驚奇。


空蕩蕩的空間中,只有一個圓圓的導覽櫃檯擺在正中央,看起來像是商場詢問處那種設計。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櫃檯內,但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剛走進來的奈央。


她一邊觀察這個詭異的大廳,一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。


「那、你好……他們……他們叫我來這裡……」

她駐足在櫃檯前,小聲開口。


聽見有人來訪,櫃檯裡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。他大約二十來歲,戴著黑框眼鏡,穿著西裝背心,正看著某份報表,聽見聲音才愣了一下,抬起頭來。


──空無一人。


他狐疑地左顧右盼,直到他探出櫃台低下頭,才發現櫃檯前站著一個小女孩。

這個櫃檯異常高聳,加上奈央身高不夠,如果不這樣根本完全看不到。


「喔喔喔喔──妳是……?」他反應過來,語氣急促起來,「剛剛才送過來一份急件,好像就是在說妳。」


他連忙提了提眼鏡,嘴裡咕噥著:「奇怪……怎麼是個小朋友?」

接著,他消失在奈央的視線內,應該是又下去翻找資料了,她聽見一些紙張摩擦的刷刷聲。

他應該找得很急,因為那聲音很急促,就像戰爭發生一樣。


「……嗯、我看看?伏見……伏見……伏見奈央?10歲?……啊,有有有…在這裡。」

男人低聲說著,雖然很小聲,但奈央還是聽見自己的名字了,心臟猛地跳了一下。


彷彿那個名字,才是能證明她還「活著」的唯一線索。


過了一會兒,青年拿著一張文件站起來,看著她確認了一眼。

「是妳嗎?」他問。


她點點頭,小聲地回答:「……我是伏見奈央。」


「好!就是妳了!稍等我一下!」

那名戴眼鏡的青年確認資料後,又下去了,身形完全消失在高高的櫃檯。



奈央靜靜地站著,等候著。


她的腦袋卻一刻也沒閒著。


——這裡……真的就是死者的世界嗎?


一切都太奇怪了。這裡不像地獄,也不像天國。沒有鬼怪、沒有惡魔、沒有打雷閃電,只有明亮的大廳、擦得會反光的地板,還有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大哥哥。


這時,一些屬於現代的聲音傳出:她聽見了鍵盤敲擊稀稀落落的聲音,應該是在操作電腦?好像還聽到他在講電話?


「喂喂~伏見奈央來了,你們派人來接吧!」

櫃檯裡傳出青年的聲音,隨即伴隨一聲「咔噠」,像是電話掛斷的聲響。


奈央眼睛一亮,

——這裡有電話?那會不會……根本不是什麼死後的世界,而是……


她的小腦袋瓜飛快地轉著,冒出各種離奇又矛盾的想法。她突然想起電視劇、舞台劇,有一次她看見「仙女變魔法」的場景,一度相信是真的,直到媽媽給她看「幕後花絮」,才知道那只是拍來給人看的。


會不會,這裡也是某種演出?她只是誤闖了某個拍片現場?


她不放過任何機會,鼓起勇氣問道:「那個……我可以問問題嗎?」


青年沒有站起身子,仍舊躲在櫃台內,發出聲音「嗯?可以啊,妳問吧。」


「大哥哥你……死掉了嗎?」


「呃……對啊。妳現在在這裡,代表妳也死了啊?」

青年笑了笑,語氣平淡地說,彷彿已經回答這蠢問題無數次。


奈央聽到否定的答案,有些遲疑,她繼續小聲問:「這不是演戲嗎?就、就那種很逼真的……假的鬼魂……都是人扮的那種……我媽媽說那些都是假的。」

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!!」

櫃台內,青年聽完後突然大笑,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,甚至還笑得拍了拍桌子,發出碰碰碰的聲音。


「小妹妹,真的啦!我沒騙妳!妳知道嗎?我剛來這裡的時候也以為這是什麼密室逃脫,結果發現根本逃不掉~」

他站了起來,趴在櫃檯上,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,不知道是覺得奈央可愛,還是單純樂在其中。


然而,這一刻,奈央的心卻突然一陣發冷。

這已經是第二次了,第二個人告訴她:「妳死了。」


「……我還能活嗎?」

她逼迫自己冷靜,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出那句話。


「我許了願望,說我想要活下來……有個小天使跟我說……我能活下來……」


青年愣了一下,低頭看了眼手邊的資料,然後攤了攤手:「這個我不確定欸~所以才會有單子叫你來這裡啊!應該會有人來處理你的狀況吧~不然妳就——」


「喂喂喂~櫃檯的小子,伏見奈央呢?」

正當他話說到一半,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豪爽的男聲。這道聲音渾厚有力,語氣像是熟門熟路的職員。


「哎呀,小妹妹,妳得離開了,跟著這位大叔走吧,他會告訴妳的……噗……」

眼鏡青年臨走前仍壓不住笑意,似乎還在回味剛剛聽到的「笑話」,他一邊擺手、一邊憋笑,接著又默默消失在櫃台裡。

任務已交接,對於剛剛插曲他根本不在意,只會當作今日小笑點,他還是要繼續處理別的事情。


奈央中斷思緒,順著那道聲音轉頭。

站在不遠處的,是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大叔職員,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,帶著中年人的沉穩。他的聲音不如其他警察那樣冷冰冰,反而多了一點人味。


「走吧~伏見奈央。」

他笑著對奈央伸出手,掌心朝上,示意她牽上。


與那些硬生生拖著她走的警察不同,這個大叔……似乎是可以選擇牽或不牽。


奈央猶豫了一下,終究還是伸出小手——


冰的。


那掌心毫無溫度,如同她觸碰過的屍體一般冰涼。


他果然也是死人……


奈央一邊這麼想,一邊心中湧起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安。

但她什麼也沒說,只是低著頭、咬著嘴唇,乖乖地牽著大叔的手,跟著他走。


跟著他走,也許才能知道一切?

我才能回到大家的身邊?


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,然後一同走進了電梯。

「叮——」


門緩緩關上。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二部曲】第8章 亡者世界-1

她睜開眼,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灰濛濛的地面上。沒有天空,沒有太陽,只有淡灰色的霧氣像水蒸氣一樣漂浮著。

遠方影影綽綽地有人影走動,但那些人全都低著頭、沉默不語,身上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死氣沉沉。


她一骨碌坐起身,四下張望,心跳不知為什麼加快了。

而身體輕盈的不可思議,就像那場夢一樣。


「這裡是哪裡……?」


她腦中只剩混亂,唯一還清楚記得的,是清——那個笑著說「我會幫你實現願望」的男孩。


「……不對……他說我可以活著的……」


她咬住嘴唇,感覺一陣寒意從指尖爬上背脊。腦海裡開始浮現一個她不敢相信的可能性。


我死了嗎?


不,不可能……清明明說我可以活著!


她慌了,猛地站起身來,隨機撲向前方一名走路的女人,她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。


「這裡是哪裡?!請你告訴我——!」


那女人停頓一下,緩緩轉過頭。


——她沒有臉。


沒有眼睛,沒有鼻子,也沒有嘴巴,只有一片模糊蒼白的空洞。她扭扭自己的手,試圖想要說什麼,但似乎因為沒有嘴巴,所以只能默默凝視著眼前的陌生女孩。


「啊啊啊啊啊!!!」奈央從沒看過這等詭異畫面,她嚇得尖叫一聲,踉蹌後退,手也鬆開了,整個人跌坐回地上。

而無臉女人在沒有奈央的束縛之後,又回過頭繼續向前走……毫不關心。


她嚇得渾身顫抖,心臟像擰緊的鼓點瘋狂跳動。


這裡是什麼地方?


這些人都……死了嗎?


難道……我也——


「不行……我不可以死……我說過我要活著……我要活著……!」


就在這麼想的瞬間,她的胸口一陣發熱。


一道微弱的紫色光芒,像霧氣一樣從她身上逸出,飄飄渺渺地擴散開來。


她一愣,低頭看著自己發光的手指,忽然記起——那晚,清要自己一直想一直想,她身上就亮起過、比現在這更強烈的紫光。


可現在,只有一層淺淺的光暈。


她抬頭四望,四周的亡魂身上全都是灰白的、無光的……只有她,是異樣的紫。


「這又是什麼……?」她低聲呢喃,內心既困惑又害怕,彷彿整個世界只剩她一個人還沒搞懂規則。


就在她蹲在地上發抖的時候,一道沙啞又慈祥的女聲從身後響起——


「哎呀,小妹妹!」


她猛地回頭,只見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奶奶正朝她走來。那身影佝僂而蒼老,頭髮花白,動作緩慢卻穩定。


「你怎麼還蹲在地上啊?你已經死掉囉。」


「我……我死了……?」


「是啊,這裡是黃泉路嘛。你看大家都在走,不知道去哪就跟上就對啦。」


「我怎麼……我怎麼會死……我不是還想活下去嗎……」


「唉……」老奶奶搖搖頭嘆了口氣,她看盡了人生百態,在注意到奈央身上的病服時,就立刻明白什麼意思

「小小年紀的,看樣子是生了什麼大病吧?真可憐……」


「走吧,別怕。前面那邊會有人告訴你該去哪裡。」

她舉起拐杖,指向前方那條漫長的灰白大道,無數亡魂正靜靜地往那裡走去,如同潮水般,一波接一波。


語畢,老奶奶也邁開腳步,一左一右,慢吞吞地融進霧氣與隊伍之中。


奈央還在原地,站起身來目送那道瘦弱的背影漸行漸遠,手指還在發著光。


-----



奈央一知半解地,也跟著往前走。

也許……只要一直往前,她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。


『會不會只是一下下而已?我馬上就能回去了……』

她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。


香織不會騙人的,田中爺爺和香織的願望都實現了呀。

只要相信,一定也可以——


她這樣想著,腳步逐漸加快。她身上的紫光也越發濃烈,如同被點燃般,在灰霧之中閃動出異樣的光芒。


終於,她看見前方出現了好幾條長長的隊伍。

每條隊伍都通向遠方,看起來像是分流的車站出口,許多人正魚貫地往那邊集中。


隊伍中有大人、有老人、有穿工作服的年輕人。

有些人手上還抓著東西,好像是手機嗎?


她也有模有樣地跟著排上隊。

但沒多久,她就感覺到異樣的視線。


明明所有亡魂都應該無神、沉默地行走,卻總有幾道目光時不時看向她。

她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,才發現那一層紫光仍在身體表面緩緩飄盪。


「為什麼大家一直看我……這個紫色的……為什麼會從我身上冒出來……」


正當她感到疑惑、低聲自語時,忽然,後方傳來一聲驚叫。


「我沒有死!我沒有死啊啊啊啊啊!!你可以讓我回去嗎?!!!」


那是一個渾身是血、穿著工作襯衫的男子。他神情驚恐,拼命大吼大叫,狂抓住排隊的人,試圖尋求幫助。


「岡田先生,請你冷靜。」


幾名穿著制服、面無表情的「警察」迅速衝了出來,一語不發地架住那位男子。

「你們搞錯了!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出車禍而已!都是小傷而已!我還有工作要做!還有房貸要繳——!」

他不停掙扎,卻被毫不留情地拖離,現場慘叫聲逐漸在迷霧中散去。

混亂短暫發生,其他亡魂卻很快地又轉回來,繼續排隊,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。


奈央怔怔地看著這一切。

她突然覺得,好像自己也很容易會變成這樣。


『……如果我太慢回去的話……是不是真的就會死掉?』


她咬住唇,眼淚不自覺湧上眼眶。

她真的好害怕!


不行!我還不能死!媽媽和爸爸現在一定很難過……我得趕快回去才行!


就在這一念之間,她身上那層紫光驟然爆發,如同能量震波般往四周擴散開來。


「啊……!」周圍的亡魂一陣驚呼,有些人甚至被亮光刺得睜不開眼,更有一些人被震到跌落在地上。


「那是……靈願署做的記號吧……」

遠方一名正在巡邏的「警察」注意到了她,低聲自言自語著,


「這位小姐,你得跟我們走一趟。」

下一秒,他快步走了過來,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無波,眼裡毫無光芒。



「什……什麼?」奈央一愣,下意識後退一步。心裡想著為什麼「警察」會過來找她?!

警察不作解釋,徑直伸手抓住她的手臂,她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猛然掙脫,眼神驚恐地看著對方。


「請你配合,我們不會傷害你。」

話音剛落,身後又多出了幾個警察。他們默契十足地走上前來,不顧奈央的掙扎,四人分別扣住她的手腳。

動作之快,奈央根本來不及反應,她就像一頭待宰的牲口般被抬走。


「你們是誰!你們要帶我去哪裡!」


「放開我!我還沒死!我還沒死啊啊啊啊啊——!」


她的哭喊聲在廣場上回盪,但沒有一個人回應。

其他亡魂只是靜靜地目送她被帶走,又轉過頭來,繼續無聲地前進、排隊。

在他們眼中,認知不了自己已死的人都會這樣,被強制帶走,去哪裡?我不需要知道,也不關我的事。


隊伍,一如往常般,慢慢地、慢慢地往前移動著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8月4日 星期一

慾望之靈【二部曲】第7章 會活很久很久-2

她的腳底空虛得像踩在雲上,陽光依舊溫柔地灑著,但草地上沒有影子。她的手指發白、透明,像被擦掉輪廓的鉛筆線。


「我……想回去了。」奈央小聲的說道,她腦中淨是剛剛香織和田中爺爺的樣子——雖然臉上笑著,卻毫無「生」的氣息,不是她心中的他們。


這場夢似乎有些不對勁?我該繼續相信清嗎?

但是……香織和田中爺爺的願望都成真了喔?


「那我們回去吧。」清看向前方,嘴巴含著一根草莓味棒棒糖,輕聲說著,臉上是那種令人卸下心防的笑容,

「你想回身體了嘛。」


「可以嗎?」奈央低著頭,聲音像碎掉的玻璃。


「當然可以呀。」

語畢,他伸出手指,在空氣中輕輕一劃,像是撕開了一道薄紗。


那一瞬間,一個畫面如水波漣漪般浮現。


手術室。


那是她——


蒼白、沉靜,像一具沉睡的人偶。護士們在大喊數字,醫生拿著電擊器重複下壓,她的胸口被猛然推起又落下。


嗶—嗶—


儀器一台一台發出急促警鳴,不論是誰聽到心臟都會恐懼得震一下,那是生命即將終止的聲響。


而門外,爸爸和媽媽雙雙跪在地上,媽媽掩面痛哭,嘴中的話因不斷抽泣而斷斷續續,

「求你了……求你了…痾…!上帝!讓我的孩子……」


而爸爸緊緊抱著媽媽,雖然雙眼緊閉,但仍能從那角度看見,那兩道無聲的淚滴……


那一幕像箭,一下穿進奈央的心裡,怎麼會這樣?


「……那是我……?」她睜大眼睛,顫抖的嘴中唸唸有詞,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。


「不是說……我可以回去嗎……?」


不是說會讓我活下去嗎?

不是說會達成我的願望嗎?

——怎麼會變成這樣?


還是?!這是達成願望的一部分嗎?

等等我就會活過來了??


她猛地轉頭,困惑的看著身旁的清,眼神中帶有一絲不安,想從男孩的嘴中得到解答。


啪!

清看著前方,咬碎口中的草莓棒棒糖,啪嚓一聲。空氣凝結一瞬,輕鬆的表情彷彿早已知曉般。


「沒辦法欸?」

清扭頭看向眼前的女孩,語氣輕飄飄地,說得像是開玩笑,「你的身體,已經壞光光了。」


「什麼……?」


「玩太久了吧。靈魂出竅時間太長,身體就會開始壞掉喔!這種事……你不知道嗎?」


奈央整個人僵住,脊椎一瞬間冷透。身體壞掉??


壞光光是什麼意思?!

他騙我嗎!?

我是不是要死了?


我要活下去!!!!


那些曾經短暫被封印的思緒又從腦中蹦了出來,這次是更加強烈的、更加令人不安的……彷彿已經被宣判死亡一般。


她對著清怒吼,用從未表露的憤恨表情看向他。

「你說可以活下去!這是你說的!你怎麼可以騙我!」


「你可以活下去,我沒有騙你喔!」面對奈央的怒吼,他只是微微頷首,面帶微笑,絲毫沒有半點慌張。

「你只要一直、一直想著活下去——就真的可以活下去了。」


「你不是說,你還想回家?還想再吃媽媽做的可樂餅?還想回去學校?還想去九州陪爺爺吃西瓜?還想看看長大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?」

他輕聲說,小嘴巴不停道出那甜滋滋的話語,每一個全都是奈央的願望,有些她甚至沒有跟清提到過。


「那就去想啊。」清咧嘴一笑,更深地注視著奈央,彷彿要看穿她一樣。


「認真的、拼命地想……想得越深、越真,你就能活下去。」


奈央在清那雙乾淨清明的眼神中,看見了真誠,但也看見了自己的處境——

她現在就如同掉下懸崖般,命懸一線,而清的話語如同那條繩索:

她沒得選,只有「抓住」這個選項。


我不要死!我不要死!我不要死!


我不要!!!!


奈央緊咬下唇閉上眼睛、身體仍因為憤怒而顫抖不已,她開始拼命想。


她不想死——

她真的還有好多事沒做。



她想著好多好多事情,她想著媽媽在廚房炒菜的背影;想著爸爸幫她背書包的樣子:

那些是屬於沒有生病的日子、那平凡而快樂的日子、那她拼了命想要回去過的日子。


還有田中爺爺對她說「你要加油!」的笑臉。

還有香織拉著她的手跑起來,風拂過她髮絲的觸感。

還有部川老師說「希望你每天都有笑容」的聲音。

還有九州爺爺奶奶寄來的手寫信,她還沒回。

還有國小朋友們送她的卡片、教室裡學過的每一堂課……

還有媽媽做的可樂餅、爸爸生日那天說過的願望、她和香織在病床邊說要一起當小畫家……


「我要活著……」


「我想要過每一年的生日……」

「我還要回家……躺在我的床上……」

「我還有好多事想做……我還沒說我喜歡大家啊……」


 「不要……我不要死……拜託……拜託……拜託……」


她的聲音已經帶著顫抖與哽咽,連自己都快要聽不清楚。


她越想越深,越想越瘋狂。


思緒開始扭曲、旋轉,像整個腦袋被捲進颱風中心。她雙手顫抖捂著臉,不知道自己在哭還是笑,只知道心裡像有千萬根針在刺。


「再多一點……再深一點……再強烈一點……」清在一旁低語,像是導演,也像是牧師。


下一秒——


一股刺眼的紫色能量從奈央身上爆發。

霎時間,她整個人如星火點燃,紫色的霧氣狂暴地從她體內噴湧而出,像閃電交錯的風暴,將四周染得閃爍又模糊。


清眼神一變,像是等了很久、也等得很滿足。

他笑了,露出那天真無邪的笑容,就像父母送了他朝思暮想的機器人玩具一般,

「成功了!奈央……你的能量……很強呀!」


他滿意地望著她的身體,瞳孔倒映出強烈紫光,那股慾望能量狂烈得像要撕裂現實。


但他沒有立刻動手,而是緩緩轉過頭——

看向那具正在搶救的奈央肉體,周邊還很多醫生和護士,正在搶救那具逐漸冰冷的身體。


「時間也差不多了呢。」他小聲的說,彷彿不想讓其他人聽見。

起步走向那邊,身體輕飄飄地穿過那些慌忙的醫護人員,


他優雅地抬起手來,在奈央的肉體頭頂處舉起手。

彷彿從空氣中輕輕一拉——

一絲絲閃著藍色微光的線被扯了出來,像銀色的河流,從肉體裡流向他的手心。


那是生命能量。


跟剛才從奈央靈魂中爆出的願望能量完全不同——這些是溫熱的、濃厚的、擁有「時間」質地的光。它像是流沙,又像緩緩燃燒的光河。


清垂下眼眸,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取出那顆透明項鍊。手指一勾,藍色銀光慢慢導入項鍊裡,一邊吸收,一邊低聲數著:


「……四十九、五十……五十一……五十二年。」


他眼神柔亮,聲音帶著愉悅與收割後的滿足。

「這就是你剩下的壽命,奈央……五十二年。好珍貴呢。」


奈央被能量爆發衝得站不穩,身體搖晃、氣息混亂,像是被撕裂的一束光。


嗶—嗶—嗶—

那些儀器的警鳴聲越來越急促,而手術室的人們臉越發慌張蒼白。


奈央聽見了,也看見了。


她奮力舉起腳來,想向前走,但卻一步也前進不了。

「那是……什麼……?」看向那位距離她不遠的男孩,咬牙說著,


聽聞,男孩看了看手中的項鍊,緩緩轉頭,對她露出一個溫柔又愉快的微笑:

「那是你剩下的五十二年壽命喔!」


五十二年?!


她呆住,嘴唇發抖:「五十二年……那是……我的……?」


我……要死了嗎……!?

他搶走了我的生命嗎?!


「謝謝你唷……奈央。」

他笑得像是收到生日禮物的孩子,心裡不知道在想甚麼。


「我走囉……你會活很久很久的。」

不顧對方的反應,他淡淡說著,轉身看向手術室的角落,就像有意迴避奈央一樣。


奈央像是醒過來一樣猛地往前撲,想抓住他,想搶回那一切。


「還給我……還給我!!」


但她撲了個空。

清拋下身後的混亂,快速將項鍊戴回脖子。他的小小身影在藍光中像塵埃般急速消散,沒有聲音,也沒有回頭。


奈央跌倒在空無的空間,眼神茫然,手指一點一點地垂下。


「還……給我……」


意識開始消退,紫光依然強烈地刺眼。

她最後聽見的,是機器的聲音——


手術室內,節律器拉出一條長長的線:


「嗶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」



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