啪~啪~
從深淵中,清脆手掌聲響起。
「好囉~今天快樂的遊戲就到這裡結束喔!」
帶有淡墨綠髮色的少年面帶輕鬆微笑,輕輕拍了一下手,緩步走進房內。
銳眼一掃,眾人仍在對少女揮拳腳,似乎沒有聽見他方才所說的話。那人臉色沉下來,平淡卻帶著壓迫地喊道:
「山島,我說,『結束了』。」
人群中的金髮少年聽見,趕緊叫停手下。雖然語氣維持一貫兇惡,內層卻帶有恐懼、不敢違逆的味。
「呃…是的...小的!給我停下!」
此句一出,房間內瞬間充斥著乓的撞擊聲,持田冷眼注視著他們放下的畫面,那東西順勢滾到了他腳下,輕微的撞了撞腳趾,
他低頭一瞥,是一根鋁製球棒,上面略沾了一些尚未乾裂的血跡。
「呵……真下得了手啊。」
他嗤笑,眼底掠過一絲輕謔。
「都給我出去,山島留下。」
抬起頭,持田對著人群發布命令,裡面的人也馬上行動,一一對著那少年點頭,隨即繞道走出房間。
最後剩下那挑染金髮的少年站在房間的正中央,臉色略微驚恐。
「這裡太暗,開燈。」
「是!」
隨著幾盞昏黃的燈亮起,房間深處的景象隨之顯現。一名肥胖少女被繩子綁在椅子上,衣服早已被血染透,低著頭一動不動,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「解開她,你就能走了。」
金髮少年如獲大赦,心裡鬆了一口氣,他急忙走過去解開繩子。
隨著繩索鬆開,少女失去了繩子支撐,「啪!」的應聲脫落椅子,倒仆冰冷的水泥地面。
持田使了個眼神示意山島出去,他卻狗賊狗賊的走過去,小聲竊笑,
「老大,這胖子打起來真爽,哎唉叫的,下次能不能再——」
「出去。」持田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,山島便感覺像被毒藥鎖喉般,頓感肺部窒息痛苦。
「…是…!」
雖然只一瞬,金髮少年已嚇得冷汗直冒,懊惱自己多嘴,摀著胸口慌忙退場。
房間裡只剩下他與結衣。
少年慢悠悠蹲下,手指挑起她的下巴。
米白的布料斑駁血跡,臉上血水與淚水混雜,分不清是血還是淚。她的眼神茫然空洞,像是靈魂被抽離,只剩軀殼留在這裡。
「喔吼~真慘啊!宮藤同學。」
他笑意盈盈,語氣卻像在欣賞一幅畫,「不好意思喔~我的小弟們已經算收斂了呢!要是我自己來,你恐怕早就撐不下去。」
「欸~糟糕囉!該不會是死了吧?都不說話呢~妳難道沒什麼感想要跟我說的嗎?」
「…痾…噁……」
結衣半睜著眼,嘴唇顫抖,鮮血從齒縫間滲出,一滴一滴落下。
而持田扶在下顎之下的手心,則接下了從她嘴裡流出了血液。少年沒有閃躲,注視著那黏呼滾燙的鮮紅色,玩味地點頭,
「呀~看來還沒死嘛!」
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我哪裡得罪了你……?」
眼窩周圍腫脹疼痛,僅能睜開一條縫。她勉強張口,帶著些微怒意質問,期間又不免吐了一些血出來。
「不是得罪我喔~而是妳惹到望。」
少年輕快地否定了結衣,雖是笑著,眼底卻閃著冰冷的光,毫無溫度。
「為什麼……你要幫她?」
「因為啊~我是個賞金獵人。想要找我幫忙,就得給我滿意的報酬。望來找過我很多次了,大多是些小打小鬧。至於殺人嘛……」他嘴角一勾,輕描淡寫的像一件家事。
「我爸可是硎幫的幫主,誰敢判我呢?嘿嘿!」
話音未散,他已站起身,甩落掌心的鮮血,四周地面也點綴著稀稀落落的血痕,如花遍地綻放。
「對了妳,感覺很討厭小望望欸?如果妳以後要我幫忙的話,也是沒問題的喔!只要妳給我好處就好了…」他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條,手一鬆往地上丟,像扔骨頭給流浪狗一般隨意。
「這是我的號碼!希望以後可以和妳再相見喔~是以委託者的身分相見,而不是受害者。」
結衣就看著那輕飄飄的紙條落在地面,宛如自尊也碾碎在地上,無人在意。
「最後啊…這是我送妳的見面禮。」
他又從口袋裡抽出一把折疊的瑞士刀,「沙」的俐落展開,接著面不改色的往自己的手掌心劃下,手掌隨著刀鋒劃過,血液流出,滴滴答的落在地面。
「我聽外頭的人說啊~喝我的血可以瞬間恢復體力呢,我自己也挺好奇的!」
持田將瑞士刀輕輕放在紙條旁,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,還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。
「要是真的有效……可別忘了打給我報告喔,宮藤同學。」
——瘋子!這人根本瘋子!
「喔!還有還有,小望望要我跟你說——
『請你以後看清楚自己的身分,不要妄想爬起來。』」
持田自那輕微勾起的唇間道出,語氣不重,倒不像是威脅。
明明只是照稿念出,卻如同灌鉛石子般一顆顆砸向地面。
明明字句輕描淡寫,卻像被誰加了重音,一刀刀剜入耳中,砸毀那已脆弱不堪的心。
明明意識快要渙散,卻一次不漏地聽見,清晰到無法逃避。
「嗯~話都說完了,我要走了,再見!」
完成五島交代的任務,持田收起情緒轉身,踏著近乎嬉戲的步伐出去。
房間自混亂恢復死寂,靜悄悄得像連時間的齒輪都停擺,只有結衣一人虛弱的仆在地面上,身旁血灘還在緩緩擴散。
天花板上的殘破燈泡,忽明忽滅,滲出一抹冷光。
可這不是幻覺——那些恥辱那些痛苦,都是真的。
手腕與腳踝上的繩痕透著點點泛紅、腹腔深層像被人撕裂。刺骨寒氣自地上水泥傳來,滲入骨髓,她想逃離這股冰冷刺痛,身子卻無法坐起半分。
『請你以後看清楚自己的身分——』
『…自己的身分…?』
她想逃離這份無力感,卻被那句提醒拽回現實。
『不要妄想爬起來。』
『我…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?』
她鼓起勇氣奮力掙脫束縛,卻被輕笑嘲弄,再隨意地被一記看不見的耳光,拍回地獄。
身體痛得像要裂開,但比痛更深的,是腦海裡閃過的身影。
絃——還在家裡等她的弟弟。
內原——那個給過她溫暖的同學。
爸爸——還能不能看見他振作的一天?
『我明明還想守住這些啊!
就算只是一點點幸福,我也想緊緊抓住。
可是……我什麼都做不到。
被綁著、被踐踏、被嘲笑,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。』
就像抓在手裡的沙子,再怎麼用力、再怎麼努力,其他人也能輕易拉開她死命緊握的掌心,幸福還是從指縫裡流走,一點不剩。
「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我這麼沒用……」
她低聲喃喃,像是要說給自己聽,眼眶溢出的鹹濕與齒間腥甜滾落,混雜在水泥地上。
她不是不想活,而是太想活、太想守護,卻無能為力。
這種窒息的無力感,反而催生出另一個極端念頭——
『乾脆,死了算了。』
結衣顫抖著身子,幾乎是爬行過去,指尖顫巍巍地勾起那把折疊刀。
冷冽的金屬觸感傳來,她吃力翻過身子,接觸寒意當下背脊痛楚更加刺骨,加劇了她的想法。
反握著刀,氣若游絲,將最後的力氣凝聚在手臂上。
「就這樣……結束吧……」
眼淚無聲滑落,她猛地朝腹部刺去——
「咕!」
刀尖距離腹部僅剩半寸,卻像撞上了一層透明的屏障,硬生生停在半空。
她瞳孔劇震,雙手顫抖,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下壓,卻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。
「為什麼!為什麼不讓我死!為什麼要這樣!」
她歇斯底里地哭喊,嗓音沙啞顫抖。淚水與從喉頭深處翻滾的血水一同自兩頰滴落,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碎裂開來。
她像被困獸一樣,維持著這詭異的姿勢,絕望地嘶吼,聲音在整個倉庫裡迴盪,化作悲烈而淒厲的絕響,久久不散。
忽然,一雙冰涼卻細緻的小手覆上她的手腕。那觸感冷得讓人心顫,但卻意外的溫柔。
刀柄被輕輕一推,立刻脫手,翻滾著跌落在地,發出「叮」的一聲清脆響音,在寂靜裡格外刺耳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,結衣怔住,視線濡濕模糊中,看見一名白髮及肩的小女孩。
她靜靜站在黑暗裡,像是一道光影化形而來。眼神沒有嘲笑,沒有憐憫,只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,像是注視著一個同樣不被世界眷顧的人。
「妳……妳又是誰……」
結衣聲音發顫,渾身劇烈晃動。她今天已經被恐懼、暴力和羞辱淹沒,不想再去理解,不想再去承受。她只想停下來,哪怕是以死亡的方式休息。
女孩搖了搖頭,輕聲道:「我的名字叫綺。」
「為什麼不讓我死!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!我……什麼都守不住!」
結衣嘶啞的哭喊撕裂了空氣。那聲音像是壓垮靈魂的最後哀鳴,悲烈的回聲在倉庫四壁間反覆震盪,直灌入耳。
綺靜靜垂下眼,沒有回答,只是慢慢下身跪在一旁。她緩緩伸出手,輕輕覆在結衣的胸口——
微弱的光芒自她掌心綻出,宛如清泉般流進結衣的身體。
那些裂開的傷口像被無形的手縫合,血跡逐漸乾涸、消退,原本撕裂的痛楚一點點被溫熱的感覺沖淡。
結衣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。自己明明剛剛還幾乎要窒息,現在卻能順暢地呼吸。
她親眼看著傷口逐漸癒合,呼吸顫抖:「這……為什麼……」
綺自側邊靜靜凝視著她,眼神清澈卻深邃,彷彿能穿透心底最陰暗的角落。
她微微一笑,那笑容不帶輕挑,而是一種令人安定、卻無法抗拒的溫柔。
「因為妳還不能死。」
她的聲音柔和而篤定,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質疑的真理。
綺收回手,將結衣的眼淚映入瞳孔,語氣輕緩卻帶著堅定的力量:
「只要妳願意告訴我——」
她停頓片刻,手心仍散著淡光,像聖潔的守護。
「妳最想要的東西,我會替妳完成。」
絃焦躁不安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等著姐姐回家,手都快摳破皮。
她雖然說過今天要去打工和讀書,但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?!這兩件事情會搞這麼晚嗎!?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壞事,才讓姐姐晚歸。
宛若遲遲等不到主人歸來的小狗,絃心裡慌得直打鼓、焦急地咬著下唇,只怕再用點力就會滲出血。
「沙~」
過沒多久,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,絃立刻從椅子上跳起,一個箭步衝到門旁。
果然,是姐姐回來了!他眨巴眨巴的望著結衣,像竹竿的手迫不及待牽上姊姊左右搖著,現在絃就是個緊緊黏在身旁撒嬌的小狗狗。
「姐姐,妳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?我很擔心妳欸。」
「絃,抱歉喔!姐姐剛剛去買了一些章魚燒,是要給你吃的。」
結衣好累,彷彿全身骨骼快散架,但面對弟弟的撒嬌攻勢,她還是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。臉上掛著笑意,順帶把一袋熱騰騰的章魚燒塞進他手裡。
「真的嗎?謝謝姐姐!」絃低頭看著手中的章魚燒,熱騰騰得柴魚香氣飄進他的鼻腔裡…頓時忘記剛剛的忐忑不安,小嘴驚得大叫,眼睛亮得像看見珍貴寶藏!畢竟他已經好久沒吃到這樣的點心了。
「不客氣,我先回房間休息,你慢慢吃,不要嗆到……」結衣的神情流露出隱隱的倦意,但仍輕柔說著,心裡想著是趕緊回去躺在床上。
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,絃哪裡會看見姊姊的異樣,他盯著章魚燒,眼睛星星一顆一顆冒了出來。
「可以!沒問題的!姐姐妳快去休息吧!」
結衣點點頭,快步走過絃的身邊。她不如以往,沒有回頭確認絃的狀態,就直直往房間的方向走去,關上房門迅速不拖泥帶水。
一看見床,她整個人像失去力氣般跌了上去,臉埋進枕頭裡,呼吸急促不穩。
「還好……絃沒發現……」她聲音低啞,帶著一種死裡逃生後的顫抖。
她用手緊緊抓著床單,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。腦中不斷閃回剛才的拳打腳踢、鮮血四濺,還有那雙戲謔的眼睛。即使身上的傷口被修復,恐懼仍像陰影般死死纏在心口。
『自己真的還活著嗎?』
結衣茫然地想著,她甚至一瞬間懷疑,眼前的世界是不是一場假象。
就在這時,耳邊響起一個帶笑的聲音:
「這都是我的功勞喔~結衣~」
白髮的女孩自她身旁現形,笑臉盈盈地望著她,像是要邀功。
綺就站在床邊,不遠不近的距離。她那瘦小的身影,與絃差不多高,乍看之下甚至有幾分熟悉與親切。淡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閃動,飽含清澈泉水,看不出一絲謊言虛假。
結衣怔了怔,才慢慢鬆開緊握的手,低聲道:「對啊……還好妳幫我把血漬去掉了,不然……」
話沒說完,她心頭一顫,下意識拉了拉身上那早已潔淨的米白衣服。
「妳不是鬼,卻能隨心所欲地抹去一切痕跡……難道妳是神?」
結衣聲音發抖,像還沉浸在驚濤駭浪後的餘波裡,心跳急促,眼神渴望抓住任何能讓自己安心的答案。
「哈哈~怎麼可能啦!」
綺輕笑著,搖搖頭,語氣輕快卻柔和,像在安撫受傷的孩子。
她微微歪著頭,聲音輕緩得近乎低語:
「只是…有一股力量,可以改變妳的現狀。那力量其實是從妳身上發出來的,我也為此而來…」
結衣頓住,腦中一片混亂:「從我身上?」
可她實在太累了,根本無力去細想其中的含意。
可綺又補上了一句,溫柔得像夜裡的搖籃曲:
「放心吧…這力量是從別處來的,本來就不是屬於妳的東西,所以……不必害怕。」
那聲音輕輕地落下,像是在她混亂不安的心湖裡投下一片羽毛。那一刻,結衣心裡的恐懼慢慢被撫平,呼吸不再那麼急促。她望著綺,眼神裡多了幾分依賴,彷彿真的看見了救贖。
綺微微一笑,眼神柔軟得像是在撫慰一顆受傷的心。
「從現在開始,我們就是同伴了啊~妳不用再一個人承受了,我可以幫助妳。」
結衣不發一語,心口卻猛地一震。她眼睛微微睜大,淚光漸漸浮上眼眶。
腦中閃過小時候天真的幻想——要是能有一個像多啦A夢那樣的存在,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,給她口袋裡的道具,替她擋下所有痛苦,那該有多好。
而此刻,那個「夢想中的同伴」真的出現了。
她胸口湧起久違的暖意,像是破敗的屋子裡突然點燃了一盞燈。
心裡一個聲音怯怯響起:
『我是不是……也能幸福了?』
她呼吸顫抖,手指忍不住緊緊攥著衣角,卻又忍不住淚水盈眶。這一刻,結衣完全相信了。
這不是惡夢。
這是奇蹟。
(未完待續)
我真的是要慘叫,這種無助感好難寫喔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