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9月28日 星期日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十章 漣漪-1

少年眼鏡下的雙眸笑得瞇成一條線:「欸欸~能善校草,現在怎麼辦啊?」他明明被也被困在人群中、被擠得亂七八糟,佐藤嘴邊的笑容卻掉不下來,像是置身事外。

身旁的內原嘴角忽地扯出淺淺標誌微笑,面對眼前眾多「瘋狂粉絲」,他眼眶中卻沒有裝下任何一人。

他偏頭,從唇縫出吐出幾個音,低聲地只有他倆能聽見:「…慢慢往教室退回去。」


隨著兩個少年的退場,廁所前只剩寥寥幾人。

在上課鐘聲響起後,大家陸續散開。

最後,現場只剩下急促的怒吼聲在迴盪。

「放我出去——」


空無一人的走廊上,井川老師拿著教科書匆匆走過,卻聽見一道來自女廁的呼喊聲。

他腳步停頓,困惑的挑眉,淡淡道:「甚麼東西?」


井川踏進去,手往聲音來源的門把一碰。只是瞬間,門便像突破封印般猛地打開。

「啊—」

一聲驚叫,綠色高馬尾的少女踉蹌倒了出來。在他們倆眼神對上那一刻,井川便發現她是自己班上的學生,五島望。

五島站穩腳步後,摸了摸略微毛躁的頭頂,她抬眼的瞬間,滿臉甜膩:

「嗨~井川老師~」


「你怎麼還在廁所裡?上課鐘聲已經響了喔?」

她急促地拉扯著衣領,像是在快速整理什麼,臉上還掛著招牌笑容:「哎呀!我不知道耶!剛剛門都打不開~」


井川悶哼了一聲,他隱隱感覺不對勁,門看起來沒鎖,為什麼五島說打不開?

但他看見少女笑的甜美,摸摸鼻子便也不再多想。

「回去教室吧,再發生一次就算你遲到喔。」

「好~下次注意~」


在男人身形離開消失在視線內後,她領口的手仍沒停的來回拉扯,連美甲片也啪搭掉落在地。

她俯身,指尖顫抖地拾起那片,眼底迅速竄起一股陰冷。


2025年9月25日 星期四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九章 傾斜-2

 在能善高校的樓梯轉角,那裡靜謐、角落有些灰塵,兩個少年正在談話。

「怎麼了啊?內原,你那什麼眼神?」佐藤助哉挑了挑下巴,眉間略感疑惑,嘴角卻帶著笑意,


而佐藤面前的少年,便是內原。


在下課鐘聲響了之後,他原本想愜意的滑個手機,卻發現內原轉頭對自己使眼色,示意讓他出去談談。

內原那如炬的眼眸,看上去認真的像是要出征似的,讓佐藤即便不理解他的用意,卻還是覺得「太好笑了吧」,他只好收起手機跟了上去。


「佐藤,昨天的事情我仔細想過了,我是認真的。」


「蛤?該不會——?你喜歡宮藤同學吧!?」佐藤張大嘴,像舞台上的誇張反應,滿臉不可置信。

然而惡趣味的拉長音卻使內原俊眉微皺,舉起拳頭重捶了佐藤結實的胸膛,彷彿在叫他少說幾句:

「我只是想幫助她。」


「你能告訴我,為什麼五島在能善可以這麼囂張嗎?」


「欸…嘖…這個不好說欸?」

聽聞內原的犀利問句,佐藤左看看右看看,確認周邊沒有其他無關人等,他才稍微近身、放低聲量地說:

「她後面有幫手,聽說不太好惹。之前有些人跟她對著幹,結果後面不是轉學就是不見了…」


『這還真是棘手…』內原垂眸,沒有說話,指甲嵌入掌心。

她背後之人,像是看不見的一道牆,無法撼動的豎立在那。


「所以我說,你應該觀察的出來班上氛圍,怎麼突然這麼衝——」

「哇塞——快點過去看!!」

還來不及思考更多,一陣鬧騰切入內原的思考歷程,也打斷了佐藤未完的話語。


被強迫中斷的兩人,齊刷刷地看向聲音來源。


「…那邊怎麼了?」

「走走走,去看看。」內原緩緩鬆開掐緊的手心,而佐藤則是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賊笑,一手拍拍內原、自然地將他僵硬的肩膀摟住,一左一右地並肩過去。


離吵雜聲越近,他們便發現,女廁前面擠了一堆人?附近完全水洩不通。

有低聲竊笑,還有人拿著手機往裡面拍,後面還有幾個剛到達戰場的人。


各種奇特的場景讓兩人困惑對看: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?


還不等內原說話,佐藤便探頭,他在人群中掃視幾眼,隨機挑選一個女同學。

他們根本不認識,動作卻熟稔的像是朋友一樣,指節戳戳她的肩胛骨,好奇問道:

「欸同學,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?」


那位女同學肩膀抖了下,像是被嚇地一回頭,

「咦咦?我也不知道欸,聽說是五島被關在廁所了…哇!!是內原同學!!」


她話說到一半,注意力完全被佐藤旁邊閃亮的內原拉過去了。像是看見偶像般,眼神開始噴射粉紅泡泡,音調高了八分,整個人靠了過去。


這一聲高昂後,周遭低語四遍,原本只是後排無法進入廁所搖滾區的女生發現內原而已。


接著一傳十,十傳百。

當大家都親眼看見人氣校草「內原梧矢」在現場的時候,女生們雙眼放光,像打了聚光燈一樣,全都朝向同個人,誰還管五島被鎖起來?

現場如追星似的,人群魚貫地往這兩位少年的方向翻湧,頓時兩人被擠得胸腔窒息,無法呼吸。


「嗚哇~忘記你在外面是萬人迷了,我快扁掉了啦,笑死~」

佐藤被人群推攘,差點站不住腳,仍打趣地看著傻愣住的內原。




結衣在教室裏,桌上擺著書,但眼神卻飄忽不定,一個字也沒送到腦中。


握著筆的指節被掐隱隱作痛,她回想起昨天的對話:


「結衣,你想怎麼做呀?要選小蟑螂嗎?」

綺坐在書桌上晃著腳,她玩著手上的小蟑螂幻影,語氣輕柔的像是在問晚餐要吃什麼。


結衣咬牙,搖了搖頭,語氣脆弱地像斷了線的風箏:

「我想讓她痛苦…但這樣會不會很過分…我不想害人…」


「咦?一點點的惡作劇應該不算害人吧?!」

綺桌子上輕輕翻身下來,落地瞬間無聲,滿臉笑意,像是都做足了準備。


「我幫你想三個吧,你只要選就好了!」她伸出手指,紫色迷霧自指尖緩緩飄出,充盈著整個空間。


「第一個~在她喝的飲料裡面放瀉藥,讓她直接拉肚子,一直拉!拉到到走不動!」


「第二個~中午的便當裡面,打開來全部都是臭臭的狗便便!超噁心的嘿嘿~」


「第三個!讓她被關進廁所出不來!門都打不開~」

一根手指,一個舞台,這些影像隨著紫霧繚繞勾勒出活靈活現的場景。

綺像是在桌上攤出商品,供客人挑選。


結衣怔怔起身,走向每個惡作劇的畫面,不自覺的捏著大拇哥,後排牙槽磨得嘎吱作響。


第一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?面前,煞白臉蛋的五島虛脫倒地。她沉默,視線淡淡地從前略過。


第二個,光看見那個畫面,就感覺刺激作噁的味道充斥鼻腔……她搖搖頭。


第三個……她駐足在前,低頭沉思。

這個惡作劇,沒有傷到身體,也不會讓人太難堪,只是小小的報復。


好像可以?


「你覺得呢?結衣~」

「第、第三個吧…其他的好像有點恐怖…」結衣沒有回頭,她手指微微浸染在那紫色迷霧……裡面的五島正困在廁所隔間內,面露驚慌。


她嚥了嚥口水,垂眼想著:反正這個惡作劇不會傷害到人,只會讓她不開心而已吧?

只是不開心而已,應該也沒關係吧。

『這樣做,好嗎?』


她僅僅這樣想著,手心竟憋出冷汗。


「沒事的,結衣,你做的很好喔~」綺像飛絮一樣飄到身側,輕柔牽上結衣冰冷的手,軟綿綿的像是在安撫。

「對了,這會需要大概8小時的時間喔~」


在那個夜晚,綺微笑,與結衣略微閃躲的眼神交錯。

而她,完成了第一次的敲鐘。


現在,正好過了八小時,外面果然傳來騷動。

走廊上,前一秒的靜默像暴風雨的前夕。時間一到炸彈立刻轟開,聲音紛至沓來。


「你聽說了嗎?五島被關在廁所!快點去看!」

手機的震動聲音在這片刻此起彼落,而離開教室,朝著某處狂奔的人潮也證明了一切。


眼角餘光瞥到,那些人跑的方向,正是往女廁的位置——那個綺指定的地點。


書桌、椅腳因急促而被粗暴拉開,在地板摩擦的聲響,零零碎碎的,都傳到結衣的耳膜內,一聲不漏。



結衣清楚,原因是什麼。

——綺,她成功了吧?


結衣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反應,緊張嗎?

思緒間閃現一幕幕光景,她也曾困在那狹小空間。

只記得刺鼻的尿騷味竄滿鼻腔,即便竭力掙扎,卻只聽得外頭揶揄笑聲。

自己當時心情怎麼樣,會露出甚麼表情?


肯定是很難看、很難受的表情吧?

心情也會很差勁的對嗎?


眼下,這個人被替換成五島了,她那即便是美卻也噁心的臉,會擺著同樣的表情嗎?會有同樣的情緒嗎?也會被別人嘲笑嗎?

胸口一陣怪異的顫抖,她不確定是不是竊喜。


總覺得心臟有點癢癢的,唇線止不住的上揚。她身子一顫滑落,趴在桌上像是想掩蓋什麼痕跡。

她還想壓抑失守的嘴角,可肩膀卻隱隱發抖,笑像細針一樣,從裂縫中鑽了出來。


「對~結衣,我們成功了~」

包裡的小熊娃娃散發出些微紫色光芒,白髮女孩身形自裡凝聚,她帶著孩子氣的笑顏,像隻小貓伏在結衣桌邊,輕輕的說:

「沒有人會發現是你做的,這只是一個——」


小小的惡作劇。」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九章 傾斜-1

「…我先掛掉了…」

他靜靜地坐在書桌前,柔和英俊的眼眸映著窗外的雨光,隨著喀噠一聲通話中斷,那一瞬便沉了下來。


他放下手機,剛結束通話,還沒有按退出鍵。冷汗沿下頷滑落,打亂了螢幕上的光線,那名字在水痕中晃動,彷彿在顫抖。


雨聲逐漸轉大,卻蓋不過內心的茫然。


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物品,其中一本筆記本敞開頁面,用著工整筆跡,寫著同樣名字。


「宮藤同學…我之後要怎麼做…」


回憶起白天,他想到那時候拳頭握得很緊很緊……


「欸內原梧矢,你、你幹嘛!」

少年腳步狂暴的衝向男廁洗手台,嘩啦一聲,試圖用冰水將溫度降下來,但卻徒勞。


「這可不像你!平常這麼冷靜的一個人,怎麼會跟五島那瘋子硬剛?」身後追來的聲音急促,卻一句劃入內原的耳中,他手中動作停滯。


『是啊?我怎麼了?』鼻尖下巴落下的水珠,掉落在水槽內,少年看著映在水窪內的自己:滿臉通紅,鼓動燥熱。

——完全不像平時的自己,那個會事事計劃好、明眼洞察的自己。


「我不知道…」內原愣愣吐出,雙眸失色,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。


「欸…不要跟我說,你是為了宮藤同學喔?」佐藤走近,拍了拍內原的肩膀,隨口說一句,語氣些微調侃。


但就是這隨口一句,內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明白。

『宮藤同學…』


他只記得,有一道聲音牽引他,使他行動。


當他看見地板上一片狼籍,注意到那無助的雙眸時。他瞳孔一縮,手中的麵包被捏出清脆聲響。


但心裡先浮起的,不是憤怒,而是愧疚,他胸口悶得被誰壓住:『怎麼會這樣…我只是去福利社…』


就是這時,那聲音從腦中浮現,語氣疑惑的像在問他:

『內原,你在害怕?害怕她消失嗎?』


『如果是的話?你應該要生氣吧?』

那道聲音是如此清晰,一片黑暗中,連唇瓣的開合角度都清楚呈現。

內原嗅出一股嘲弄的味,那勾起的唇角像是在笑他無力。


下一刻,他身體向前傾倒。

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,他的胸膛劇烈起伏,像一把野火熊熊將其撐起,將理智連帶動作一同影響。


『是的,你很害怕。可,為什麼?』


在家門口送走那位同學後,他站在皎潔月光下,呼吸這夜晚的沉寧,做點小運動放鬆緊繃的身體。


不知過了多久,口袋一聲震動。


他停下腳步,拿起手機一看,手卻停在空中。

『信不信她會消失?』


照片裡是個身材臃腫的少女,背影孤單又沉重。


那是結衣,毫無疑問。那個破舊的帆布包、那雙寬大的褲子、那彎著背小心行走的樣子……讓他看了胃痛。


少年當場手一抖,手機差點滑落。那一刻,心臟像被什麼刺穿,冷汗從背脊流下來。


他嘗試回覆那則訊息,語氣帶著急切與怒火:

『你想對宮藤同學做什麼?這樣是犯法的。』


對方回得很快,就像一直盯著手機一樣:

『傻瓜♥️我當然知道犯法啦~但你能在發生前阻止我嗎?』


他感受到字裡行間的語氣,那是一種玩世不恭、無所畏懼的恐怖心理

腦中飛速閃過各種辦法:這人是誰?要不要套出他的位子?雖然是未知號碼,但報警後應該也能查得出來…?


冷靜片刻後,他深呼吸再傳:

『你是誰?我憑什麼聽你的?』


隔幾秒,冷冰冰的字串跳出螢幕:

『嘻嘻不告訴你~但是你得離這個胖豬遠點^^ 報警的話我會馬上讓她消失。』


他盯著那句話看了好久,指節發白。


這個人似乎知道他的意圖是什麼,沒有留下一絲額外的線索,而是直接下了最後通牒。

那群人不是嘴上威脅,她真的可能會出事。


那一晚他睡不著,腦海裡全是結衣縮著背影的樣子。

他只敢發送給她訊息,祈求她能安全到家。

等到她回報平安後,緊抿成線的嘴才慢慢舒展。


但,只要月光再次灑落,他就會想到那夜。纏在心上的線勒緊出血;到白天她一現身,又會自動鬆開。


然而,鬆開後竟更痛,裂痕上滲出的血卻越來越多。

他了解,自己的心情,已經和她的安危綁在一起,無庸置疑。


內原也說不上來,自己為什麼會想這樣幫她。

過去在京都的日子裡,他從不是會為別人費這麼多心思的人。理性、謹慎、保持距離——那才是原本的自己。

可現在,他卻為一個平凡的女孩感到慌亂,甚至不惜與人硬碰硬。


『是的,我很害怕。所以我應該感到憤怒。』

他抬起頭,看向鏡子裏的自己,鏡中的少年卻蹙眉不解:『你就不怕這次的衝突,讓她再受到更多危險嗎?』


『…那又怎樣?』

他受不了這樣的退縮了。


只要他那靈活的腦袋還能思考,就還能再計畫別的,去保護這個女孩。


不管是什麼,也許是一些實際的行動與作為,也有可能還沒想到。

但至少不是——僅僅躲在後面,只透過手機傳傳訊息。


要是有用的話?還至於發生這種事情嗎?


窗外雷電一閃而過的瞬間,指尖抹除手機上面的汗滴。

那名字在螢幕上亮著,他已確定自己的答案。




「是這樣啊…結衣…」綺伏在地上,看著結衣的眼,清澈的眼眸像是看到了寶藏,嘴上弧度不減反增。


結衣眼淚猛地縮住,她盯著綺。


空氣停頓一秒,白髮女孩眉毛抽動,收起興奮的笑臉,迅速站起身來,鼓勵道:

「你先別哭了啦~有我在啊!一切都會變好的!」


「那結衣,你要許什麼願望?」

綺好奇地睜大眼睛,但結衣卻愣住。


她感覺自己像火山一樣的爆發,剩餘的灰燼還隱隱燃燒,卻燒不出什麼所以然。


她想要什麼?不想被欺負嗎?

那要怎麼辦?具體要怎麼做?

——她完全不知道!


「我、我想不到!我只是不想要再被欺負了…」結衣只是搖搖頭,同時淚又滑落雙頰。


綺聽見那語氣中的無助,女孩晃晃腦袋,緩步坐在結衣身旁。

結衣看著她坐下,卻感受不到床墊塌陷。


「那……是被誰欺負啊?你要不要跟我說一下。我幫你想辦法!」

聽聞,結衣愣的點點頭,她一邊抽泣,一邊說出今天的遭遇。

隨著綺將衛生紙塞入結衣緊握的手心後,嘴巴就好像水龍頭被打開一樣,源源不絕冒出。


不止今天的事情,所有關於五島望的事情,她都一五一十的告訴綺。


伴隨外頭劈啪打在窗框上的聲音轉小,結衣語氣也逐漸平緩,緊握的拳頭也慢慢鬆開。

她眼眶裡不再含有淚水,像是一個正在訴說故事的母親;而綺就是那個聽故事的孩子,乖巧地窩在一旁,靜靜傾聽,不吵不鬧。


「就是這樣…上次叫人揍我的,也是她…」

在話語結束的那刻,她感到喉頭一陣乾癢。隨眼瞥到床頭櫃旁的鬧鐘,長針移動的角度硬生生多了一格。


「可惡!!」

聽完故事的綺,她猶如一隻炸毛的小貓,從床上跳起,朝天怒吼一聲!

她氣得牙癢癢!還用力的踱地板好幾下!「豈有此理!這個女人真是壞透了!壞壞壞!」


「要是能讓她!吃點小苦頭就好了!」


話音剛落,結衣猛地睜大雙眼,像聽見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「……妳是說?小苦頭?」


原本用憤恨語氣說出話的綺,瞬間收起憎恨的表情,一臉無辜的看向結衣,好像被自己說的話嚇到一般。


綺尷尬的笑了,仍是那張天使般的笑臉。

「我…我…沒什麼啦!只是,如果妳真的受不了了,我可以幫忙出一點小主意嘛!」


她將手掌攤開,伸出一指,像是列出清單一樣。

「比如……讓她丟臉一下之類的,可以在走廊上跌個狗吃屎啦~或者讓她吃壞肚子,考試那天跑十趟廁所也寫不完試卷,嘻嘻~」


綺邊笑邊眨了眨眼,搖頭晃腦地想著。又像貓一樣輕輕躍到書桌,手掌上立馬變出蟑螂的幻影。


「又或者……在她書包裡面放一堆小蟑螂!爬呀爬的!好噁心喔~」那兩根觸角微微晃動,逼真又噁心的影像讓結衣微微皺起眉毛。


她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,咯咯咯的笑了出來。結衣一臉疑惑,但又若有所思:「你說的…好像也可以耶…?」


「結衣,妳不需要什麼都忍耐。只要一點點,一點點小小的報復,誰會知道是妳呢?」

她手一掐滅,蟑螂幻影消失,稚嫩的聲音像是糖漿一樣,甜得讓人無法抗拒。


「這不會影響妳的人生,反而能讓對方學到一點禮貌。妳說對吧?」


結衣沒有立刻回答,這真的可以嗎?


她只是緊緊咬著下唇,看著那張輕鬆笑著的臉,那是一張天使的臉。

心臟在鼓動著,跳得很快,結衣還沒想清楚自己是否要點頭。


雖然這個提議好像很荒唐,卻又像在她心裡某個角落敲響了鐘聲。

第一下,嗡的作響。


她好像知道,可以怎麼做了。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八章 曇光

 又是新的一天,結衣睜開雙眼的那刻,她就知道:自己睡得糟糕透了。


整整一晚上,那雙彷彿被奪去神采的眼眸、那句低語縈繞在她耳邊、在腦海,像投影片重複一遍遍的播放:「真的這樣就好了嗎?」


她想捂住耳朵,去封閉感官、去放棄思考。但越不去想,那些聲音就越是猖狂,如暴風雨一般拍打窗戶,存在感大得讓人無法忽略。


軀體倦怠地像是快散架,而動力核心的心臟,也如被一根細鋼索綁著,懸在高空。

不知何時掉落的未知感,使呆坐在床上的結衣如臨深淵、雙眼空洞。

她低下頭,指尖輕靠太陽穴,自乾枯肺腑呼出一口毫無解答的嘆息。


「結衣,你看起來不太好,是昨天太累了嗎?」

聽見問候,結衣恍然抬頭,才赫然發現自己人在餐桌前。手上是半冷的烤土司,已經被咬了一半。

眼前的母親輕輕放下手中的牛奶,望向結衣蒼白的臉,語氣間滿是真切。


「沒事啦,嗯嗯…我吃飽了。」

結衣勉強扯了一下嘴角,從發乾的喉嚨吐出幾聲笑,連忙搖頭。




早上第三節課的數學課,藤原老師目的明確地走了進來,話不多說便開始發下昨天的試卷。


結衣咬著下唇,輕飄飄的眼神像是魂不在現場。不知過了多久,直到白紙從前方傳來,她才愣愣接過,翻頁一探——


「85」


這鮮紅的數字像一道光劃入她的腦海!將先前的遲疑、陰霾全部一掃而空,結衣原本無神的雙眼像被注入純淨無瑕的天然水,瞬間清明。


她指尖顫抖,觸摸著那抹紅色,生怕是幻覺……


紙張上粗糙的觸感傳來,她反覆摩挲著。

——是真的!

真的是用紅筆寫上去的!


結衣左右來回翻動試卷,逐一對照名字與題目。在反覆端詳無誤後,她笑了,笑得輕鬆。


回憶起之前的成績,大部分都不及格,到60分及格線就已經很不錯了。

這次居然考到85,何止及格,是很高的分數呢!


『這樣已經很好了。』她默默掩面,彷彿有意掩蓋這份心情,嘴邊角度完全壓不下去。


「各位同學,考卷已經發下去了,你們知道哪一題是共通測驗的歷年試題嗎?」

藤原老師在確認大家都拿到試卷後,她走上講台,語氣溫和道。


此言一出,整個空間便盈滿如蝗蟲過境般的討論聲,十分熱絡。

有一位男同學舉手說:

「應該是第五大題吧?這種變化題就很『共通測驗』。」


「是的,大家看一下黑板——」

老師點頭,翻著答案卷,語氣拉長,轉過身來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出密密麻麻的函數與符號。


老師指著題目,笑著說:

「這是2020年的數學試題,一個經典的函數變化:

『g(x) = | -f(-1/2(x-4)) + 3 | - 2』看起來很長對吧?」


她在黑板上慢條斯理寫著:

「先把 x 改成 -1/2(x-4),意思是什麼?就是——。然後再——」


隨著粉筆在黑板上移動,圖形被一步步畫出來。包含結衣在內,一串變化聽得大家眼神發直、屏氣凝神,生怕一個放空,就會錯失掉整個難題的解答方法。


「——最後再減 2,把整個圖往下壓兩格。」


粉筆摩擦聲戛然而止,藤原老師轉過身微笑,講解結束。

每個人看著黑板上的天文數字,馬上傳來一片「吸——」的倒抽冷氣聲。


——這誰解的出來?


「班上只有兩個人寫對,一個是內原同學,另一個是……」老師停頓了一下,笑道,「宮藤同學。」


教室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結衣。

一時之間,結衣怔地收起笑臉。她握著筆,手心還殘留著汗意,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
周遭同學爆出驚呼,有人竊竊私語:

「真的假的?」

「她不是常常不及格嗎?」

「是不是把答案背起來了啊…」


此時,結衣感覺到抽屜的手機一震,但面對目光傾瀉而來,她還不敢拿出。

過了沒一會,老師繼續講解下一題。趁大家回頭看向黑板時,她低頭,悄悄地抽出手機點開螢幕:


『內原梧矢:你真厲害!我就知道你會進步的!』


結衣只感覺有股氣自口中衝出,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嘴巴,但還是小小笑了出聲。


要是前面85分的震驚是湍急的瀑布,那這封訊息就是溫暖細流。一路灌溉到心田,使那枝芽能維持生機、緩緩生長。


『沒錯,這樣就好了。』她回覆了一個微笑的貼圖,將手機收入抽屜深處,心卻微微發亮。




下課後,她的雙手緊緊捏著試卷,沒有如往常般塞入抽屜。視線在那鮮紅墨水間,來回流轉。


結衣微笑,她發現:這個分數不管多看幾次,也不會覺得膩。


啪!


下一秒,空氣中發出清脆聲響,手中試卷不翼而飛,被一記拍落在地。


結衣僵了半晌,怔怔抬眼。

五島那美麗卻惡劣的笑臉徑直刺入眼眶中,她一手拍在桌面上,笑得輕巧:

「啊哩哩~看看是誰~第五大題全班只有你和內原同學答對呀?」


思緒從地上試卷猛地拉回,結衣微微起唇,像是在試探深山中的猛獸:「五島同學…你…」


話語未落,場面爆出一陣譁笑,五島挑眉,勾勾紅唇,偏頭看向身旁那幾個跟班:

「池谷鈴木還有山本,你們信嗎?一個吊車尾居然會寫對?咦~好可疑喔~」


「哈哈哈怎麼可能,我是不信欸?是不是…」

「什麼啊什麼啊?會是作弊嗎?」


作弊?!

這兩個字如尖銳石子,被丟入耳膜碾碎,生生作痛。那些人你一搭我一唱的惡意污衊,結衣胸膛裡的心臟慌得像打鼓,胃裡一陣翻江倒海,險些吐了出來。


要是真的有人以為她是作弊怎麼辦?

萬一真的要查怎麼辦?

內原同學還會相信她嗎?!


「我沒有……」

她想大聲的為自己反駁,但那音量卻隨著跌落神壇般被轉了靜音,過分的嘲笑聲將它無情蓋過,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的。


「那我們就來看看,宮藤同學你把小抄藏在哪裡好了!」

隨著五島一拳敲落桌面,三個男生猶如惡狼撲殺般上前,將結衣的書包、桌子抽屜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,丟在地上,一瞬間教室大亂。


桌子椅子全部被推倒,結衣一個踉蹌,顫抖著的身子被迫站起來,卻無力阻止。

在亂作一團時,她試圖向其他同學投以目光,希望他們施以援手——

但其他人都裝沒看到,眼角餘光還看見有人低下頭抄筆記,像一面牆將她隔得更遠。


她心臟一空,熟悉的掉落感。


「在哪裡呀?在哪裡~」

「快點快點~山本,還有她的鉛筆盒啊!」五島邊嘻笑拍手,邊教唆繼續鬧騰,像在指揮一場專屬於她的華麗交響樂。


門口方向卻傳來一聲怒吼——


「你們在幹嘛?!」

動作停止,眾人刷地轉向門口,是內原同學!

那道吼聲著實起到震懾作用,每個人都停滯不動,平時溫和陽光的內原同學,聲調都沒有這麼高昂過。


他手裡緊握剛去福利社買的麵包,力道之大,塑膠袋已捏成一團垃圾。

臉上慍色青筋浮現,幾乎是跑著進來,他口裡喘著粗氣,憤憤地喊:

「你們怎麼…!你們不要太過分了!」


「沒有啦!內原同學!都是誤會!」五島眼神飄忽,語氣卻依舊輕快,像是在生什麼新主意。


「我們在幫宮藤同學找她不見的東西!」綠髮少女看了一眼旁邊的池谷,那人立刻心領神會,「啊!」的大叫一聲,從地板上隨便撿起一支筆,接著說:「找到了!」


他拍一拍灰塵後,將結衣掌心扒開,放在手心上,語氣誠懇:「下次不要再弄丟了!」


五島靠近結衣,配戴美甲的指尖在結衣顫抖的肩上輕點,似是叮嚀:「對~下次不要再搞掉了~


我是說…你的羞恥心…」


這句像是刻意避開內原一般,壓低到結衣能聽清楚的音量,尾音還帶著一絲戲謔的笑,像是在訴說兩人之間的小秘密。


結衣掌心僵硬,視線只剩那隻「弄掉」的筆。

『只要這樣就夠了嗎?』

那句話,自那歪掉的筆尖溜出,毫無防備地鑽進腦袋。


「怎麼可能,我剛剛看到——」內原怒目巨睜,一臉不可置信,張著嘴還想繼續說什麼,卻被身旁的眼鏡男拉住手臂。

那是佐藤,最近與內原走的挺近。

「好!沒事就好!但是你們應該也要一起幫忙收吧?」佐藤上前一步,擋在內原和五島眾人之間,硬生生打了圓場。


「哎~你說的對,我們沒想到!哈哈哈~」五島微笑,彎著腰跟其他人一起收拾地上殘局。


但在畫面另一方,那破碎的音自心裏飄出,像是綺的聲音,又像是對自己的疑問。


『真的嗎?結衣。』

那聲音溫柔,卻又含著不解。

『這樣,就夠了嗎?』

她覺得,綺說的…好像是真的……


『好像…不夠…』




她不清楚接下來的時間怎麼過的。


放學、打工、回家?像一台寫了程式的機器人,她沒有靈魂的執行這些事情,只不過會一直跳出故障碼:『不夠,不夠,真的不夠嗎…?』


她肩膀早已鬆垮,手連緊握的力氣都失去。結衣像掉入深淵般倒在床上,四肢像被鉛塊壓住,連呼吸也困難。


她捂住臉,喉嚨緊緊的。

——太累了,真的太累了。


即便是柔軟的床鋪,她的疲憊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緩解。


今夜毫無月光灑落,外頭雲壓漸低,雨如細線般貼上玻璃。


幾個心跳之後,一聲來電響起。結衣嘆氣,拖著石頭般沉重身軀爬起,手機冷白的光在黑暗中刺進眼眶:是內原同學。


結衣一愣,握著機台的手停頓幾刻,她沒想過內原同學會打電話過來,要接嗎?


恍然間,幾個片段自她腦海中閃過…她嚥了嚥口水…在鈴聲即將消失之前,點下那綠色按鍵:

「宮藤同學,抱歉…我只是去個福利社…」

手機中立馬傳出內原同學的聲音,語氣緩慢但卻真摯。


「沒事的,謝謝你。」


「上星期六的讀書會之後,你真的沒事嗎?」


「我真的沒事。」結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講出這句話,她搔搔鼻頭,眼神飄忽向天。


「沒事就好,我也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跟你講。其實……」

電話裡的音停頓不順,結衣聽出內原同學話中遲疑,有種奇怪的預感油然而生,她緩緩坐正身板。


「我有收到威脅簡訊……咳咳…主要是說…嗯…要讓你

——消失。


空了,結衣的心空了。


她不語,喉嚨如被砂紙磨過般刺痛。


外頭大雨還是沒有停,隨著數記雷光閃過天際,霎那間映得結衣側臉一白,她瞪大雙眼,幾滴冷汗滑落床單。


『讓…我消失?』


腦海轟然一片空白,聲音彷彿都遠去。


話筒裡,內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:

「我有想過要調查是誰發的,但是…沒有辦法。對方很聰明…藏匿了所有蛛絲馬跡…我在猜可能是五島……」


「你一定要注意安全,好嗎?」


「結衣,你怎麼了?」空氣忽地凝滯,白髮女孩身形凝結,出現在結衣正前方,看著那蒼白的臉愣愣說著。


直到綺的出現,結衣才意識到有人正在呼喚她。

「嗯我知道了…謝謝你內原同學,我先掛掉了…」她雙眼空洞地開著口,隨著信號斷開,房間又恢復寧靜,只剩雨聲。


「我忙完了就回來找你,但是你看起來臉色不好……」


「綺,真的不夠…」聽見綺的擔心問候卻沒有直接回應,齒間聲音細小顫抖。


她垂著頭,柔弱地彷佛下一秒就會斷裂。


「不夠什麼?」綺疑惑的歪著頭,語氣輕柔如棉絮,又像一記重拳砸向結衣。


空氣一頓,那些令人作惡的片段自她腦中迸出,好似點燃般的炸藥無法遏止……

五島那卑鄙的笑臉、班上那壓抑的笑聲、無人幫助的氛圍……

——她不要!她都不要!


明明努力了!明明有做得更好了!為什麼還是這樣!!


她看著成果被拍落在地。

她看著希望被拳頭粉碎,在笑聲中沉沒。

卻只能眼睜睜的站著,一動不動,兩手空空。


——她再也不想要這樣了!


「我不想再被欺負了…!」她嘶吼著,一字一句混雜哭腔,像把心口上的裂縫撕開,在耳骨間劃出回音。


她雙眼朦朧,流著不甘、流著痛苦,指尖陷入膝蓋之上,透著泛白,手背上全是哀痛。


結衣無法了解,為什麼他們總是能輕易的奪走一切?!

是她太天真了嗎?是她太軟弱了嗎?

還是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?沒有利用這份力量?


她錯了,錯得離譜。

這樣不夠,完全不夠。

她得再許願。


「我想要許願…綺…」結衣沒有抬頭,淚滴不斷滑落,音準像是懇求般低鳴。

「啊…」

聽聞,綺沒有像常人般坐在她身旁,而是俯身到地板,像動物般匍匐著爬近。

「是這樣啊……」

那雙清澈眼睛抬起,與結衣垂落的目光正正碰上,唇角卻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意。



窗外雷雨大作,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9月13日 星期六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七章 改變-2

早餐用完畢後,大家便各自去忙,結衣也背起書包去上學。

她低頭,踏在一如往常的柏油路上,卻還在回味有別於昔日的早晨。

一家四口吃早餐的情景,對宮藤家來說原本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。但她舌頭在齒間游移,嘗出牛奶清甜與麵包香脆…這些味道在口腔裡散不開,像在提醒她:這真的不是作夢。


但越靠近學校,結衣嘴上的角度逐漸平淡。到校門口時,已變成一條緊抿的線。

今天,綺不在她的身邊,意味著沒人可以隨時傾聽陪伴,發生意外的時候可能也沒有人會提供協助。


她緊握背包肩帶,緩緩踏入教室,吵雜聲響溜入耳中,她仰起目光看向自己的座位。

但平常的「惡作劇」沒有發生?角落桌椅被擺放整齊,絲毫異常也沒看見。


『是五島還沒來嗎?』結衣喉頭滾動,腦中閃過一個念頭,她以非常輕微的角度轉動脖子,垂眼淺淺掃了一圈教室。

她看見五島與她的跟班們坐在位子上互相嘻笑,而那墨綠色馬尾的少女只是隨意瞥了一眼,嘴中唸叨著甚麼,又轉過去繼續吵鬧。


即便只是與五島目光短暫相觸,結衣便心臟狂震,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攫住。她憋住氣趕緊避開,頭低低的往座位上走去。


放下書包前,她看了眼刻滿髒話與豬頭的桌面,一切如昨日,沒有再新添刻痕。

『沒事就好,這樣就夠了。』她是這樣想的。


在坐下的瞬間,結衣發現,在前排的位子上,內原早早就來了。

那少年忽地轉頭,她清楚看見內原嘴角抽動了一下,唇角像是猶豫著要抬起,卻在眼神交會的剎那收斂回去。

下秒,結衣手機響起震響,她掏出手機低頭一看,消息在螢幕上跳動:

「早安宮藤同學,你今天精神看起來很好。」


結衣笑出了誰也沒聽見的聲,像石頭緊繃的肩膀沉下來。

她很感謝內原同學的關心,也知道自己有精神的原因是什麼。但卻沒有想告訴內原。

『要是說出來了,內原同學會不會覺得我發瘋了?』無論是誰都不會輕易相信的,綺的事情她得隱瞞,當作一個不能明說的秘密。

「謝謝你,多虧有內原同學。」手指快速敲打鍵盤,結衣打算簡單回覆。


就在她心頭正沉浸於回覆訊息的餘溫時,耳邊忽地炸開幾聲大喊:

「嗚哇!今天要數學小考對吧?」

「是啊!我昨天都在打電玩,還沒複習呢?」


放下手機後,結衣豎耳一聽,是關於前幾天數學老師說的小考試。

在第三志願的能善高校內,即便只是小考試,同學們也會卯足全力的認真。有時候老師還會偷偷在小考試裡面放入幾題「共通測驗」裡的試題,給大家試水,看看有沒有跟上進度。


「內原同學肯定會100分的對吧!」戴著眼鏡的男同學拍了一下內原,好像是佐藤同學,最近跟內原走的蠻近。

「少捉弄我了!」內原同學驚叫一聲,拍走了佐藤同學的手,似乎露出一抹害羞的笑。


第一節上課鐘聲響起,一位綁著馬尾的女性走了進來,眼神平和面帶淺淺微笑。


「藤原老師早安。」

「各位同學早,還記得今天要小考函數嗎?」


「啊咧咧~當然記得呀老師~我們肯定會努力考到100的!」五島笑著,說完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跟班鈴木。


「哈哈哈~我們只要及格就不錯了啦~」

鈴木接收到眼神示意,他大笑著附和。頓時班上笑聲四溢,空氣裡洋溢著輕鬆氣氛。

可在結衣耳裡,五島的話卻像針一樣直直扎進來——那分明不是玩笑,而是衝著她來的暗諷。


她的肩膀微微一縮,視線急忙落到課桌上,雙手緊緊扣在一起。指尖開始焦躁地撥弄,薄薄的皮膚早已因反覆摳咬而破敗,指甲缺落不全,泛著死白。

痛感透過指縫滲上來,她卻絲毫沒有停下,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壓抑心裡的顫抖。


考卷傳到她手上時,紙張邊緣刮過指尖,像一股冰冷的提醒。
翻開的瞬間,滿頁的函數與符號蜂擁而至,彷彿要將她淹沒。筆尖懸在半空,她的手止不住顫抖。

就在這時——

『結衣,你值得更好的喔……沒事的。』

童稚而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邊輕輕響起,帶著只有她才能聽見的溫暖。結衣心口微震,嘴角悄悄上揚,一股暖流自胸口漫開。

她深吸一口氣,指尖再次緊握。筆尖落下,像是被牽引般,一筆一劃流暢地寫出解答。原本紊亂的腦海竟逐漸清明,公式與算法像拼圖般自動排列,讓她一路推演下去。


不知過了多久,她放下筆時,發現自己已經完成整份考卷。


「時間到,收卷!」藤原老師喊著,班上便傳出稀稀落落的嘆息聲,像是拉緊到極致的繩子終於鬆開。

結衣收起筆,按照往常將試卷往前傳遞,前排的女同學接過後,動作卻停了下來:

「哇……原來是這樣解的啊……」

那語氣裡滿是對知識的喜悅,卻絲毫沒察覺到手中考卷的名字。


下秒,紙張清脆聲響發出,考卷又往前傳遞。結衣怔怔望著桌面,心底像被誰灑下一滴清泉。那聲細語,輕輕漾開,滋潤了她乾涸已久的土壤。




打工結束後,結衣回到家。推開大門的瞬間,她愣了一下。

迎接她的不是過去那種只留著一盞小燈、陰影吞沒的灰暗客廳,而是明亮的空間。

天花板上閃著乾淨的白光,舊燈泡似乎被換掉了;牆面雖然依舊斑駁,卻能看出被人仔細補上過的痕跡。那個沙發雖然還是舊的發黃,但是能感受到它被細心地擦過一圈,不再是灰頭土臉的樣子。


「結衣,你回來了,怎麼這麼晚回家?」

母親正跪在地上擦地板,動作俐落,語氣卻帶著一絲擔心。

沙發上的父親穿著白襯衫,眼神落在膝上的書本上,但那專注顯得有些刻意,像是想藉著閱讀掩蓋自己的存在。


「我知道!今天是星期二,姐姐要打工!」

絃原本在餐桌上正寫著作業,聽到媽媽詢問後,他眼睛閃著光芒,抬起頭來說著。


「是的,我剛結束打工。」

媽媽聽見後,動作頓了下,目光下意識投向爸爸。男人看書的手指明顯抖了一下,猛地抬眼,正好與女人的眼神對上


那雙眼睛裡說著「你看吧,又是因為你」,混雜鄙視與壓抑的埋怨眼神,使男人心口一震,背脊發涼,忙了一天的襯衫又被冷汗浸濕了一角。

他顫顫開口,語氣試圖鎮定,卻像是連自己都不敢肯定:

「啊…?結衣,過陣子你把打工那裡辭掉吧,爸爸…已經要回去工作了…」


「是啊是啊,還要『過陣子』…」媽媽擠了下嘴角,似乎不想再對男人說的話多做解釋,笑意裡藏著難以分辨的情緒,俯身下去繼續清潔地板。


結衣尷尬一笑,然而在媽媽的嘮叨下,只得趕緊漱洗完畢,被趕回房間休息。


在開門的瞬間,她下意識望向昨天綺消失的那個位子。窗簾還未拉上,夜風吹得微微擺動,那隻小熊布偶安靜坐在角落,沒有被移動過。


心口的繃緊鬆開一截,她靠著門板,輕輕闔上房門。隨意地放下書包,伸手輕觸那抹棕色柔軟:「綺…你在嗎?」


「嗯!在喔在喔!」幾乎是同一秒,清脆的聲音帶著孩子氣,立刻在耳邊響起。

「今天過得怎麼樣?結衣?」白髮女孩在旁現身,彎著腰,滿臉笑意道。


結衣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,回想起今天一切:五島沒來找麻煩、數學小考會寫了、打工時沒出任何意外……

「今天過得很順利,謝謝你!」她注視著布偶,輕輕搓揉柔軟毛線,開心說道。


「嗯嗯!能幫上妳的忙是我的榮幸!」綺的聲音像一股溫泉,沖淡了白日裡所有的焦慮與壓迫。

眼前女孩笑眼彎彎的,彷彿給結衣的幸福就是她一生追求的目標,結衣也回以滿意的微笑。


「吶~如果還有什麼願望,可以跟我說喔~」

聽聞此話,結衣收起笑臉愣住。


她努力思索,卻發現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能馬上想到的。

還沒想到更多,家裡狀況已經快要改善了;關於成績的願望,三個禮拜後就能見分曉。

至於外貌和身材,那是三個月後的事,也已經許下了。


嗯?似乎沒有了?


「這樣就好了,綺。」

她抬眼,對著女孩輕聲說道,滿臉皆是對女孩的感激。


可是,女孩只是低聲一句,像是聽不到預期回答般:

「只要這樣就好了嗎?」


「嗯…?」結衣發出不解的聲音。

那瞬間,感覺心裡空了一下。看著女孩依然帶有淡淡笑容的臉龐,她不懂為甚麼綺是這種反應。

但那不可言說的奇怪感覺,也只是維持一下。綺點點頭,同意了結衣的想法,她語氣輕快的道:

「沒事的。要是還需要許願的話,再叫我就好了喔!」

話語落下之際,綺的氣息淡去,房間再次恢復寂靜。

結衣坐在床邊,腦中卻被那句話攪動:


『只要這樣就好了嗎?』


她低頭凝視雙手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。

「不會的吧…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。」她口中念念有詞,在心裡輕聲安慰自己。

有家人在等她回來,有人會關心她,有人告訴她「不要這麼累」。這樣已經足夠了,不是嗎?


已經很好了,她這麼告訴自己。


明明這樣就夠了,她的眉心卻不受控制地皺了起來。

那聲「只要這樣就好了嗎」像黑色墨滴。


墜入一片潔白的湖泊,暈開無可收拾的漣漪。


(未完待續)

2025年9月7日 星期日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七章 改變-1

十月深秋,清晨冷空氣伴隨縷縷陽光飄入房間,照亮灰白地面,窗外的麻雀也在叫喚著,又是新的一天。


結衣緩緩張開雙眼,自然清醒。她從床上爬起身,打了個深深的哈欠,肥胖的腰左右伸展著。

直到往旁一瞥,才發現,鬧鐘居然還沒響。


她驚訝,平常就算睡到最後一刻,身體還像是散架般渾身不適。但今天卻精神好的不得了?看來是睡得很安穩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媽媽回來了,心裡比較踏實了?還是昨晚的那些許願?三個禮拜…三個月…?

不管是什麼,她總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不再那麼悲傷了,每件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!


『希望今天如綺所說,會是愉快的一天。』

臉上有淡淡的笑,結衣站了起來,為自己打氣。


然而當她開門想去準備早餐時,卻聞到一股油煙味,是食物香氣?

當她追尋香味來源時,發現原本這時間該關燈的廚房居然明亮著,裡面有個身影在來回走動,正忙碌著。

「早安~結衣!昨天睡得好嗎?」連頭都沒回,媽媽便知道結衣來了,她有朝氣的打了個招呼,裏頭還不時發出些瓷盤碰撞聲音。

苗條身材在那狹小空間穿梭自如,完全無法想像她是已經超過40歲的媽媽,也無法跟肥胖的結衣聯想掛勾。


「早安媽媽,睡得還可以。」

結衣輕聲回應,她低頭捏捏發空的掌心,今天她不需要準備餐點、不需要一早就忙碌……

平時都是她負責弄早餐午餐,可是今天她還沒動手,一盤一盤豐富的早餐就會自己端上桌。


她笑了笑,感覺需要一點時間,才能適應這種生活。


隨著餐點被媽媽擺放至餐桌上,結衣赫然發現,那兒居然坐著一個男人,正讀著早晨日報。

他一改往常,亂糟糟油膩的長髮如今已修剪成合適長度,像把發舊的銅鏡擦亮一般,迷人黑瞳深邃的刺眼;像叢林雜亂的鬍子也剃乾淨,銳利流暢的下顎線也隱約散發著成熟性感的味道……這還是昨天那個醉鬼老爸嗎?


——沒錯,這個帥哥就是爸爸。

大概是媽媽幫他收拾過了吧?要不是結衣小時候看過,她真的會以為家裡來了個明星。


「結衣,媽媽看冰箱裡面的食材太少了,所以早上又出門買了些,你們平常就吃這些嗎?」

女人熟練地將新鮮雞蛋打進油鍋內,隨著油花滋滋作響,氤氳升騰,瞬間鮮香四溢。


「嗯…對啊…我打工賺的錢沒有很多,買不起太貴的食物。」結衣還未從爸爸的轉變回神,她眨眼,平淡說出她過往日常。

豈料,面對女兒隨意一句,媽媽頭猛地一轉,與結衣對上眼。

美麗的雙眼睜的巨大,滿臉驚愕,像聽到了件無法原諒的事情。

「什麼?!你還去打工!」

看見這突如其來的反應,結衣肩膀一震愣在原地,她嚇了大跳,不明白媽媽為什麼突然大聲起來。


不等座位上的男人抬眼,也不顧煎鍋裏的荷包蛋。女人手持鍋鏟,怒氣沖沖地衝到飯桌旁,用力敲了男人的頭,毫不手軟!

「Bonk!」

「啊!好痛!」男人突然被重擊一拳,他大叫,摸著剛剛被敲擊的腦袋,疼得嘶嘶叫。


「揚均!!你搞什麼!你居然讓我們的女兒在這個年紀去打工!?」

男人還未回話,女人美眸環顧四周:發霉年久失修的牆壁、酸味撲鼻的垃圾堆、食材少的可憐的冰箱…她捏捏鼻頭,重重的嘆了口氣。


「看來,我們得商量商量一下了…」





經常賴床的絃,今天也起得早,意外地不需要結衣催促。他自己洗漱完,蹦蹦跳跳地過來,一屁股坐在餐桌前要跟大家一同享用早餐。


雖然,媽媽回來了!桌上的早點也比以前豐富許多!甚至中午的便當都有著落了!

絃縮著脖子,咬下一小口烤麵包,不解想著:為什麼大家臉色看起來這麼難看?


「結衣…這陣子辛苦妳了…謝謝你…」首先發話的是母親,從她略微慍色的眼眸中,看出了一絲溫柔與懊悔…她的寶貝女兒居然在在16歲的花樣年紀,就被迫為破碎的家操心付出,她心中滿滿自責。


同時那慍色,是留給爸爸的:一個商業奇才,居然會把自己搞成這副窮光蛋德性?


語畢,她斜眼睨著男人,咬牙切齒:「揚均,你是怎麼被趕出董事會的?跟我好好說說吧?」

遭到質問的男人則是如雷轟頂,手掌不斷來回搓動。心虛地低下頭,不敢與母親對上視線。嘴中吱吱唔唔,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話:「我…我…」


結衣和絃,從來沒看過強勢的爸爸流露出這種可憐巴巴貌。就算是小時候,他們從沒覺得媽媽特別強勢,頂多嚴厲幾句,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善溫柔的樣貌。

也許是年紀太小了,記不清了吧?兩人有默契的噤口不語,算是長了見識:嗯…爸爸非常怕媽媽。


女人視線恐怖如斯,猶如激光般致命,一掃過去體無完膚,男人在壓力下最後還是開了口:

「…我、我…在你死後…啊不是——在理子死後,我就……沒去公司……上班過……」

但隨著男人聲音越來越小,女人臉上越發難看,青筋直冒,手上握著的牛奶杯差點都要被震碎。

「所以呢?還記得你有兩個孩子嗎?」媽媽強壓怒火,試圖維持鎮定,但說出的話銳利刺耳,像是拿了一把鋒利小刀架在喉上,讓人要說不是,沉默也不是。


「靈子…對不起…」爸爸難掩慌張神色,卻想不透到底還能說什麼,只能淺淺說出這幾個字的道歉,眼眸中失了魂,音量逐漸淹沒在愧疚之中。


「好了好了!算了!既然我都回來了,你這個哈佛經濟學博士應該要回去工作了吧?」


「嗯…我會重新去投履歷…去別的銀行投…」爸爸眼睛咕嚕咕嚕得轉著,嚇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。

但的確,這些年的確荒廢太久,他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馬上回到原本的高位,眼下大概只能先碰碰運氣,先有工作再說。

無奈女人卻對此回答不滿意,她放下筷子時怒目欲裂,死死的盯著男人,彷彿要洞穿他的心臟:

「可以去天弘銀行找之前的前輩呀!你還想著從基層做起嗎?看看這兩個孩子,都被你折磨成這樣了!」

媽媽憤怒說道,她回眸看向兩位孩子:一個骨瘦如柴、長期營養不良;一個滿臉憔悴、小小年紀就打工賺錢養全家。

她重重的嘆了口氣,語氣裡滿是打抱不平。


隨著香脆麵包入口,結衣淺淺歪著腦袋,這時候才聽懂:

原來,爸爸不是開公司的,而是一間銀行的高層。


小時候走在街上,總能看見它的分行,紅色的招牌閃得刺眼。

投資、外匯、交易……人們談起來總帶著一種崇拜。

沒錯,就是那家——天弘銀行,日本少數能與世界接軌的巨頭。


小時候的記憶像被蒙了層灰,即便使勁擦乾淨,也只是讓灰塵飄散,卻怎麼也看不真切。她不確定是自己沒想起來,還是搞錯了?

『不管怎樣,先聽聽再說。』將麵包嚥入喉中,結衣只是看著餐盤不語。雖然對於過去記憶感到困惑,但她還是努力聽著,記起來。


「好…我、我再去找看看佐佐木前輩…」爸爸眼見女人態度堅決,肩膀一沉咬牙說著。


媽媽點點頭,俯首重新拿起筷子,將雞蛋分成好幾小塊,

「可以,這次我在劍橋也得到MBA學位,我們兩個一起去,就不信他們不收。」她低聲說著,但語氣裡滿是不甘,就像是要對這個世界宣戰。


「要是順利的話,結衣你就從打工那邊辭職吧。經濟這部分應該要交給大人,而不是你。」

話到這邊,媽媽塞了一口雞蛋進嘴裏,默默地為家人的職責畫上定位。

「對啊對啊!姐姐真的非常辛苦!經常回家都看不到姐姐!」原在一旁靜靜聆聽的絃也心疼姐姐,開口跟著附和,


「結衣,爸爸以後會努力工作的,你不要擔心我。」剛剛被壓制到底的爸爸看見心愛女人氣已消,同樣說道,堅毅的眼神似是做好覺悟。


結衣聽見,她笑著低應了聲,輕啜一口牛奶。

家人的這些話,她等了很久,甚至原本是根本等不到。

雖然只是短短的,卻很令人振奮,她那空蕩蕩的心終於被接住了。


而喉中那鮮甜的牛奶,她已經很久沒有喝到了、也很久沒有這種悠閒時間,能夠慢慢品嚐美味。

要是真的能這樣的話,要是可以的話,她希望這種時間可以多一點。

這種不需要擔心下一餐、不需要急急忙忙的日子。


她想了想,她絕對能很快適應這種生活,還想繼續。


希望,這不是一場夢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六章 歸來-3

短暫且戲劇化的場景結束後,媽媽去收拾爸爸的房間,兩個孩子各自漱洗後回到自己臥室。門闔上的瞬間,夜裡又恢復了往常秩序。


「哈哈我厲害吧!結衣你說是因為媽媽去世家裡才變成這樣,所以我幫妳復活媽媽了!」

在結衣開燈當下,綺笑得像要跳起來,眼睛亮得像兩顆小星。


看著眼前的白髮女孩,爸爸久違笑顏又彈出眼前,她真的好久好久沒看見爸爸露出正向的表情了!上一次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!

媽媽回來了,他真的可以振作了吧?!


「對啊!真的什麼都可以完成欸!?好厲害喔!」結衣聲音不自覺拔高起來,語氣裡滿滿都是喜悅,眉眼也難得笑的彎彎。


『綺說過,只要我許願,她會完成我的願望?!看起來是真的!』

她明明還有些不懂,卻美滋滋的想著:這種能力既然可以復活媽媽,那要是許別的願望,一定也能改變她現在的窘境!

想著想著,她內心歡喜油然而生,腦中閃過一些畫面:爸爸重新回去工作…她也不再需要打工,可以專心讀書…那些都是她未來的小憧憬。


「那!我能再許——」

結衣眨巴著雙眼,像隻餓了很久、想吃零食的小狗,迫不及待想再詢問。然而話還未說完,綺便拋出震撼彈。

「啊~但是這次之後我得先暫時離開了…」小女孩抓抓頭,嘴角扯出一抹生澀的笑,聲音越來越小,

「我擔心你怕我,所以就沒說…其實我是從地府來的使者,每過一段時間就得回去覆命…」


「地府?!是死人去的地府嗎?」結衣吃驚大叫,指尖一緊,身形一僵,如木頭般豎立。

面對這股神秘力量,她也不是沒想過綺的來由:也許是天堂?也許是魔法師?還是跟哆啦A夢一樣來自未來?

但她唯獨沒有想過是「地府」。

——那個跟死亡掛勾、被冠上惡名的「地府」。


話說回來,眼前的女孩卻不似惡魔般醜陋面貌,她有著孩童般細緻面孔,聲音也如絃一般童稚活潑。

「是啊,你不要怕我嘛…我上來只是為了執行願望回收任務而已,地府偵測到你過得很辛苦,所以我才被派上來。」

小女孩顫顫巍巍的伸出柔弱小手抓住結衣,左左右右的搖晃,水汪汪大眼無辜的像祈求原諒一般,看得結衣頃刻間戒心全無。


「但是我每次傳送上來都是隨機的,找了很久才找到你。我需要一個錨點,讓我可以都直接傳送到你身邊!」

「錨點…?」結衣沒聽懂,她歪著頭,面露困惑。


「嗯!就是需要在一個物體上面施術,把它變成傳送門!」女孩放開結衣的手,四處張望。直到看見衣櫃後,像是想到了什麼好點子般,嘴角一勾。

隨即,手上便憑空出現了一個娃娃。


「還是就這個娃娃好了!結衣媽媽送的。」

她露出自滿的笑,結衣卻盯著娃娃吃驚:明明記得它放在衣櫃深處,甚至她還不知道具體在哪裡?!

還不等結衣回復,綺便伸出一指,剎那時,紫色光芒淡淡自指尖飄出,如水如霧般散在空氣中。接著再輕輕點上小熊額頭,那紫光像磁鐵般被引去、一點一點滲入那布料之中。


「好了!如果你需要找我,只要對著娃娃說:『綺我想要許願!』我就會馬上出來!」

女孩語尾飛揚,輕鬆完成了「施術」。她雙手抱著小熊,將它放在窗邊的書桌上。而結衣愣地回神,像是才剛看完一段魔幻表演,口中斷斷續續回復:「啊…啊啊…好…我知道了…」


「那在我離開之前,你還有什麼願望嗎?」綺把頭偏向一邊,大眼望著結衣,等待的樣子像小動物。同時,還補上一句催促。

「要趕快喔!我得趕快回去了。」


結衣低頭沉思了幾秒:雖然見識了綺的逆天能力,她能許願自然是好事!但叫她馬上想一個願望,實在沒辦法,有太多混雜的事情、太多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
忽然間,她想起明天學校的小考,還有放學後的打工…

「不然就…讓我明天順利度過吧!」她看著長滿粗糙厚繭的手心,淺淺笑著。


「就這樣啊?也許可以試試看別的呢?」綺眼皮一閃,眼神裡的光跳動著。結衣的思考也在那刻被切歌一樣中斷,她似懂非懂的抬起頭,眨了眨眼:試試看別的?


「你是高校生,課業應該蠻重的吧?如果是成績呢?」

「還是?身材?外貌?都可以喔!」

綺轉了一圈,語氣輕鬆,把「可能」一項項推到結衣面前,如推銷員般微笑展示著她的商品,等待客人選購。


「這些也可以嗎!?」

結衣看著她,喉頭滾動,眼底浮起一圈薄薄的光。

聰明?

身材?

外貌?

——這些曾經觸不可及的才能,她都能獲得嗎?


「沒有什麼我辦不了的!只要給我時間就好了!任何願望都需要時間才能完成!」她自豪地挺起胸膛,像在宣布勝利。


而時間這兩個字被框了起來,結衣聽了好多次了,綺總是強調「時間」。

但結衣只是頷首,默默的同意了這項提議。對她來說:只要能改變,花多少時間都可以。

總比掉落無邊無盡的太空般,像隻無頭蒼蠅般沒有方向、完全沒有盡頭的漂流要好。


女孩點點頭,似乎很滿意:「沒問題!成績提升需要三個禮拜,至於外貌……太快的話其他人會起疑心的!不然就三個月好嗎?」

她像接收到訂單般,手舞足蹈地計畫每件事情,一步一步畫在日程表裡。


最後,綺轉過頭,對結衣露出如月光般皎潔的微笑,

「結衣你值得更好的喔…我先走了~祝你明天愉快…」

那語氣輕飄飄、柔柔的,拋出一份期待,也道出對結衣的祈願……

不是如陽光般炙熱的關心,抓著她的肩膀,急促的跟她說「一切都會好」。

而是同月亮的銀光,輕輕灑在她的內心陰暗,給了她一點指引,又緩緩等待她回應。


語畢,看著綺輕步靠近小熊,風輕輕吹起,帶動了窗簾。

再轉眼,女孩已然消失在空間內,那一瞬間結衣甚至沒看到。


房內女孩垂眼,空氣忽地安靜,像有人把世界的音量轉小了一格。

她嘆了口氣,緩緩移動身子,坐在床緣邊。聽著窗外遠處似乎有野貓的聲響,又很快褪進夜色。


『真的,能改變了嗎?』


(未完待續)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六章 歸來-2

聽聞那句令人背脊發涼的話後,結衣原先緊握手猛的一震,雨傘也隨之落下。

那些快速從腦中迸出的畫面…車禍撞擊、醫院、葬禮…

從每個人臉上留下的眼淚、心口的痛楚——

不可能是假的…!


而手中之物落地發出聲響瞬間,結衣短暫回憶的思緒也被迫中斷。她睜大雙眼,面對眼前有著熟悉面貌的女人,唇齒隨呼吸輕顫,楞是吐出幾個字。

「你、你是媽媽?!」


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臉上表情先是一滯,似乎對於這種反應感到意外,但隨即又展露出溫柔的笑顏,聲音細柔的讓人想依賴:「對啊?才幾年沒見,你怎麼忘記我了?快過來啊!」

話語同時,她移動纖細的身子挪出一些空間,示意結衣過來坐下。


在結衣愣神功夫,絃從姐姐身後跑了出來。他圓滾滾的眼神直盯著眼前女人,音調忽然拔高,劃破了這停滯的空氣,

「你說你是媽媽?哇啊!可是姐姐說你死掉了欸?」


「絃!你怎麼這樣說?媽媽不是還在這裡嗎?媽媽很想你呦~快給媽媽抱一個!」


「蛤…!?還是?你是鬼?」

男孩面露疑惑,他伸出食指,毫不避諱地指向女人,嘴中說著毫無尊敬的猜測。


「怎麼都不相信媽媽呢?不然你們看這個!」面對兩個孩子的不信任,女人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慌張。她像是想到甚麼一樣,從包裡探手而入,變魔術般掏出一團柔軟的棕色。


而原本情緒還很高昂的絃在看見那抹棕色後,清秀臉龐一沉。小小身子悄悄往姐姐那靠去,不解地喃:「咦…姐姐,那個小熊娃娃…」


隨著絃的視線方向看過去,是「母親」手上的那一隻小玩偶。結衣肥腫雙眼睜睜,咽喉滾動,指節如同臉一樣的慘白。


沒錯,那是…

小時候,媽媽買給他們的小熊娃娃,全家人都有。長相一樣,顏色一樣,只有穿的衣服不一樣。

有爸爸小熊、媽媽小熊,還有結衣小熊和絃小熊,結衣還恍然記得,媽媽說是「一家人的象徵」。

結衣不知道其他人的娃娃收在哪裡。但歷經媽媽喪禮、搬家,她只是沉默,將這個娃娃藏在衣櫃最深處,用厚厚的衣服和棉被蓋在底層。

她不願再次拿出來,但她知道,那娃娃一直都在。



「是喔~結衣,那是你的媽媽。」

空氣忽地凝滯,白髮女孩無聲現出,立於結衣一旁,像在陳述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。


「你媽媽復活了喔!這樣你爸爸就會振作了!」

綺緩緩抬頭,面帶燦爛笑容,語氣裡滿是十歲女孩的童稚興奮。就像得了冠軍、或是做了件好事,在跟媽媽要獎賞一般。


「騙、騙人…怎麼可能…人怎麼可能死而復生…」她頓感脊骨一陣涼風襲來,齒間止不住打顫……卻仍直視前方女人。她下意識避開綺熱烈的視線,手心緊抓裙角、冷汗漸漸濡濕白灰布料。


——怎麼可能?誰會相信這種事情?!


「嗯~你只要相信就好了,你看——」


「喂喂喂——吵什麼吵!?」

眾人還來不及反應,走廊深處一聲暴躁的吼聲劈頭蓋臉砸下,伴隨玻璃碰撞的脆響。

大家都清楚知道,是爸爸來了,而且還特別生氣。


他一手拎著半空酒瓶,一手扶著牆壁,搖搖晃晃走出。垂下的肩膀碰到牆壁瞬間又回正,腳踝顛簸的向前。刺眼白燈光照在他雙眼迷濛的臉上顯得格外失意,不修整的鬍鬚盤根錯節十分邋遢。

他牙關緊咬,嘴角歪斜,彷彿將不屑刻進臉上,應該是被吵醒的。


「啊啊!揚均!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!!」

那女人的聲線一顫,像被什麼猛地扯動了一下,驚恐尖叫,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男人。


男人原本飽含怒意的瞪著姐弟倆,聽聞女人喊叫。猛地一轉頭,看見了那聲音的來源,俊眉輕挑。

「蛤?!你是誰?!你怎麼跟靈子長的一樣?!」喉結滾動,他的手不自覺抬起,卻停在半空。


「說什麼胡話!我就是靈子啊!你怎麼成這副樣子了!?」


「香水味道也一樣…聲音也一樣…我去你媽的……是不是出現幻覺了…?」

男人歪歪頭,肩膀一沉,嘴裡喃喃自語,似乎知道眼前的女人正是自己深愛之人。但他只是扯了一下嘴角,舉手又灌一口。

他其實明白——靈子早已去世。
只是思念太苦,像毒蛇纏在胸口,夜夜嘶咬。
唯有把酒一口口灌下,他才能在夢裡再見她的身影,暫時回到過去的日子。
可只要一清醒,那份哀痛便如洪水傾洩,把他拖回孤寂深淵。

清醒,成了他不敢面對的尖刺,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。


「嘰哩咕嚕的說什麼呢!你給我清醒點!!」

酒瓶還未放下,女人美眸巨睜,抬手就是一巴掌,直接搧在男人許久未洗的臉上。


電光閃影之間,一瞬間耳朵嗡嗡作響。力道之大,男人被搧得一屁股跌坐在地,手中的酒瓶也跟著甩飛了出去碎成閃星。

男人楞楞抬手撫摸發紅的臉頰,熟悉觸感傳來…頓時他倏地瞪大雙眼,驚愕表情如雷劈落。


「我的天啊!你真的是靈子!!」


「哼哼!沒錯!我就是你的合法妻子——宮藤靈子!」女人指著男人鼻子叫罵,身後的絃目睹整個勁爆過程,早已目瞪口呆。嘴裡說不出半句話,要跑也不是,只得站著。


結衣察覺到,爸爸居然默默地落下兩行淚,嘴角還微微勾起,難道她真的是媽媽嗎?但是媽媽以前並沒有這麼霸道呀?


「不是我說…!你居然讓孩子們住在這種地方?!我今天真該把你打醒!」女人氣勢洶洶,捲起衣袖往前撲,一屁股跨坐在男人身上,抓著雙肩使勁搖晃。

而男人嘴中還想說些什麼,但他被晃得說不出話來,口中緩緩流出些許白色泡沫……


接著兩眼一翻,昏倒了。






女人趁爸爸昏迷的時候,默默地拿起洗臉巾替他擦拭充滿油垢的臉,細心的將打結混亂的鬍鬚剃掉。她的動作一絲不亂,刀鋒在鬍渣上滑過的細聲,讓整條走廊都安靜下來。


結衣和絃就這樣看著女人動作。隨著地上玻璃渣子被一點點掃除後,姊弟倆驚慌高張的心也逐漸恢復平緩,呼吸也回到同一節奏上。


綺還在身邊,俏皮身影左右晃動,悄悄補充幾句:

「我特地下去地府,請求復活你的媽媽。」

「神君也答應了喔!你媽媽現在在人世間也有相對應的身份證明,你不需要擔心。」


結衣本原留有一絲狐疑,她還想說些什麼,轉頭對上眼的那刻——綺那清澈湖水般的瞳孔是這麼認真,乾淨如毫無汙染的山泉水般,看不見半點虛假。

「嗯…好吧…既然你都這麼說了。」她吞吞口水,低聲咕噥著。

結衣把視線從父親的臉、女人的手、到那只小熊之間來回放,最後垂下眼,似乎慢慢接受眼前荒誕一幕。


沒過多久,爸爸醒了,但是他哭了。不是被嚇哭的那種。他是喜極而泣。

他整個人彈起來,用力抱緊女人,嘴裡一直念叨著。

「真的是你…!真的是你…!靈子!」那種久旱逢甘霖的哭,帶著顫,帶著幾乎要笑出聲的破碎。

女人溫柔拍拍男人肩膀,輕聲安慰。她的掌心輕輕順著他的背,像在撫平多年的糾結。


據爸爸所說,這個人肯定是媽媽,因為早年媽媽就是這麼潑辣,經常甩爸爸巴掌


而媽媽也開始解釋:

她說自己好多年前就秘密出國留學了,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。

所以車禍死掉的不是她,而是她的雙胞胎妹妹理子。當初讓妹妹幫忙頂替三年,結果沒想到發生這種憾事。

也可能是因為長相,所有人都以為是她去世了,而她也被困在英國沒辦法回來。

說罷,女人亮出英國劍橋大學的博士文憑,還當場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,證明自己是真的。


顯然感覺很難以置信,但爸爸和絃都深信不疑,開心的不得了,只有結衣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——綺說,媽媽是復活的。


可是當她看見爸爸難得大笑了出來時,頓時浮現一個想法:

『這樣好像也不錯?』

她在心底無聲地把這句話輕輕放下,像把一顆滾燙的石子放進水裡。


爸爸看起來會振作了,絃好像也很開心。

媽媽回來了,這是不是代表,長期壓在她肩上的任務,可以稍微被分擔了嗎?

明明知道荒謬,卻還是想抓住這一絲幸福。


她也微微露出一點點的笑容。


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