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我先掛掉了…」
他靜靜地坐在書桌前,柔和英俊的眼眸映著窗外的雨光,隨著喀噠一聲通話中斷,那一瞬便沉了下來。
他放下手機,剛結束通話,還沒有按退出鍵。冷汗沿下頷滑落,打亂了螢幕上的光線,那名字在水痕中晃動,彷彿在顫抖。
雨聲逐漸轉大,卻蓋不過內心的茫然。
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物品,其中一本筆記本敞開頁面,用著工整筆跡,寫著同樣名字。
「宮藤同學…我之後要怎麼做…」
回憶起白天,他想到那時候拳頭握得很緊很緊……
「欸內原梧矢,你、你幹嘛!」
少年腳步狂暴的衝向男廁洗手台,嘩啦一聲,試圖用冰水將溫度降下來,但卻徒勞。
「這可不像你!平常這麼冷靜的一個人,怎麼會跟五島那瘋子硬剛?」身後追來的聲音急促,卻一句劃入內原的耳中,他手中動作停滯。
『是啊?我怎麼了?』鼻尖下巴落下的水珠,掉落在水槽內,少年看著映在水窪內的自己:滿臉通紅,鼓動燥熱。
——完全不像平時的自己,那個會事事計劃好、明眼洞察的自己。
「我不知道…」內原愣愣吐出,雙眸失色,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。
「欸…不要跟我說,你是為了宮藤同學喔?」佐藤走近,拍了拍內原的肩膀,隨口說一句,語氣些微調侃。
但就是這隨口一句,內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明白。
『宮藤同學…』
他只記得,有一道聲音牽引他,使他行動。
當他看見地板上一片狼籍,注意到那無助的雙眸時。他瞳孔一縮,手中的麵包被捏出清脆聲響。
但心裡先浮起的,不是憤怒,而是愧疚,他胸口悶得被誰壓住:『怎麼會這樣…我只是去福利社…』
就是這時,那聲音從腦中浮現,語氣疑惑的像在問他:
『內原,你在害怕?害怕她消失嗎?』
『如果是的話?你應該要生氣吧?』
那道聲音是如此清晰,一片黑暗中,連唇瓣的開合角度都清楚呈現。
內原嗅出一股嘲弄的味,那勾起的唇角像是在笑他無力。
下一刻,他身體向前傾倒。
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,他的胸膛劇烈起伏,像一把野火熊熊將其撐起,將理智連帶動作一同影響。
『是的,你很害怕。可,為什麼?』
在家門口送走那位同學後,他站在皎潔月光下,呼吸這夜晚的沉寧,做點小運動放鬆緊繃的身體。
不知過了多久,口袋一聲震動。
他停下腳步,拿起手機一看,手卻停在空中。
『信不信她會消失?』
照片裡是個身材臃腫的少女,背影孤單又沉重。
那是結衣,毫無疑問。那個破舊的帆布包、那雙寬大的褲子、那彎著背小心行走的樣子……讓他看了胃痛。
少年當場手一抖,手機差點滑落。那一刻,心臟像被什麼刺穿,冷汗從背脊流下來。
他嘗試回覆那則訊息,語氣帶著急切與怒火:
『你想對宮藤同學做什麼?這樣是犯法的。』
對方回得很快,就像一直盯著手機一樣:
『傻瓜♥️我當然知道犯法啦~但你能在發生前阻止我嗎?』
他感受到字裡行間的語氣,那是一種玩世不恭、無所畏懼的恐怖心理
腦中飛速閃過各種辦法:這人是誰?要不要套出他的位子?雖然是未知號碼,但報警後應該也能查得出來…?
冷靜片刻後,他深呼吸再傳:
『你是誰?我憑什麼聽你的?』
隔幾秒,冷冰冰的字串跳出螢幕:
『嘻嘻不告訴你~但是你得離這個胖豬遠點^^ 報警的話我會馬上讓她消失。』
他盯著那句話看了好久,指節發白。
這個人似乎知道他的意圖是什麼,沒有留下一絲額外的線索,而是直接下了最後通牒。
那群人不是嘴上威脅,她真的可能會出事。
那一晚他睡不著,腦海裡全是結衣縮著背影的樣子。
他只敢發送給她訊息,祈求她能安全到家。
等到她回報平安後,緊抿成線的嘴才慢慢舒展。
但,只要月光再次灑落,他就會想到那夜。纏在心上的線勒緊出血;到白天她一現身,又會自動鬆開。
然而,鬆開後竟更痛,裂痕上滲出的血卻越來越多。
他了解,自己的心情,已經和她的安危綁在一起,無庸置疑。
內原也說不上來,自己為什麼會想這樣幫她。
過去在京都的日子裡,他從不是會為別人費這麼多心思的人。理性、謹慎、保持距離——那才是原本的自己。
可現在,他卻為一個平凡的女孩感到慌亂,甚至不惜與人硬碰硬。
『是的,我很害怕。所以我應該感到憤怒。』
他抬起頭,看向鏡子裏的自己,鏡中的少年卻蹙眉不解:『你就不怕這次的衝突,讓她再受到更多危險嗎?』
『…那又怎樣?』
他受不了這樣的退縮了。
只要他那靈活的腦袋還能思考,就還能再計畫別的,去保護這個女孩。
不管是什麼,也許是一些實際的行動與作為,也有可能還沒想到。
但至少不是——僅僅躲在後面,只透過手機傳傳訊息。
要是有用的話?還至於發生這種事情嗎?
窗外雷電一閃而過的瞬間,指尖抹除手機上面的汗滴。
那名字在螢幕上亮著,他已確定自己的答案。
「是這樣啊…結衣…」綺伏在地上,看著結衣的眼,清澈的眼眸像是看到了寶藏,嘴上弧度不減反增。
結衣眼淚猛地縮住,她盯著綺。
空氣停頓一秒,白髮女孩眉毛抽動,收起興奮的笑臉,迅速站起身來,鼓勵道:
「你先別哭了啦~有我在啊!一切都會變好的!」
「那結衣,你要許什麼願望?」
綺好奇地睜大眼睛,但結衣卻愣住。
她感覺自己像火山一樣的爆發,剩餘的灰燼還隱隱燃燒,卻燒不出什麼所以然。
她想要什麼?不想被欺負嗎?
那要怎麼辦?具體要怎麼做?
——她完全不知道!
「我、我想不到!我只是不想要再被欺負了…」結衣只是搖搖頭,同時淚又滑落雙頰。
綺聽見那語氣中的無助,女孩晃晃腦袋,緩步坐在結衣身旁。
結衣看著她坐下,卻感受不到床墊塌陷。
「那……是被誰欺負啊?你要不要跟我說一下。我幫你想辦法!」
聽聞,結衣愣的點點頭,她一邊抽泣,一邊說出今天的遭遇。
隨著綺將衛生紙塞入結衣緊握的手心後,嘴巴就好像水龍頭被打開一樣,源源不絕冒出。
不止今天的事情,所有關於五島望的事情,她都一五一十的告訴綺。
伴隨外頭劈啪打在窗框上的聲音轉小,結衣語氣也逐漸平緩,緊握的拳頭也慢慢鬆開。
她眼眶裡不再含有淚水,像是一個正在訴說故事的母親;而綺就是那個聽故事的孩子,乖巧地窩在一旁,靜靜傾聽,不吵不鬧。
「就是這樣…上次叫人揍我的,也是她…」
在話語結束的那刻,她感到喉頭一陣乾癢。隨眼瞥到床頭櫃旁的鬧鐘,長針移動的角度硬生生多了一格。
「可惡!!」
聽完故事的綺,她猶如一隻炸毛的小貓,從床上跳起,朝天怒吼一聲!
她氣得牙癢癢!還用力的踱地板好幾下!「豈有此理!這個女人真是壞透了!壞壞壞!」
「要是能讓她!吃點小苦頭就好了!」
話音剛落,結衣猛地睜大雙眼,像聽見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「……妳是說?小苦頭?」
原本用憤恨語氣說出話的綺,瞬間收起憎恨的表情,一臉無辜的看向結衣,好像被自己說的話嚇到一般。
綺尷尬的笑了,仍是那張天使般的笑臉。
「我…我…沒什麼啦!只是,如果妳真的受不了了,我可以幫忙出一點小主意嘛!」
她將手掌攤開,伸出一指,像是列出清單一樣。
「比如……讓她丟臉一下之類的,可以在走廊上跌個狗吃屎啦~或者讓她吃壞肚子,考試那天跑十趟廁所也寫不完試卷,嘻嘻~」
綺邊笑邊眨了眨眼,搖頭晃腦地想著。又像貓一樣輕輕躍到書桌,手掌上立馬變出蟑螂的幻影。
「又或者……在她書包裡面放一堆小蟑螂!爬呀爬的!好噁心喔~」那兩根觸角微微晃動,逼真又噁心的影像讓結衣微微皺起眉毛。
她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,咯咯咯的笑了出來。結衣一臉疑惑,但又若有所思:「你說的…好像也可以耶…?」
「結衣,妳不需要什麼都忍耐。只要一點點,一點點小小的報復,誰會知道是妳呢?」
她手一掐滅,蟑螂幻影消失,稚嫩的聲音像是糖漿一樣,甜得讓人無法抗拒。
「這不會影響妳的人生,反而能讓對方學到一點禮貌。妳說對吧?」
結衣沒有立刻回答,這真的可以嗎?
她只是緊緊咬著下唇,看著那張輕鬆笑著的臉,那是一張天使的臉。
心臟在鼓動著,跳得很快,結衣還沒想清楚自己是否要點頭。
雖然這個提議好像很荒唐,卻又像在她心裡某個角落敲響了鐘聲。
第一下,嗡的作響。
她好像知道,可以怎麼做了。
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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