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欸——宮藤結衣。」
留著短髮西瓜頭、肥肥胖胖的女學生背著破爛的書包，才剛進教室還沒坐下，一隻手就從背後猛地抓住她的肩帶，書包被狠狠往下扯，撞在桌腳上發出鈍響。
拉鍊因為巨大撞擊而彈開，書包裡的東西散落一地，乒拎乓啷的，裡面的筆、便當盒、書……導致大理石地板變得凌亂不已。
「真不小心啊——」
宮藤結衣的肩膀僵住，像被釘子釘死，又是這耳熟的聲音。
順著聲音看過去，與她坑坑巴巴的油臉相比，是一張極為美艷的臉龐——五島望。
五島望坐在木桌子上，纖長秀腿翹起，她看見肥胖少女的恐懼的眼神，臉上表情猙獰卻又充滿笑意，紅唇像塗了一層熟透櫻桃的汁，漂亮得刺眼。
就是這張天生麗質的面容，和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勾惑人心的狐狸媚眼，讓她一升到這所高中時就獲得了大部分人的關注，無論是誰看到，都會感嘆一句：真漂亮啊。
可是，在結衣眼裡，那就只是個惡魔罷了。
「啊哩哩～？還愣著幹嘛？你東西掉了啊～」看著眼前的胖豬似乎被嚇得楞神，五島又補了一句話，嘴裡滿是玩味。
五島勾著唇，像隻獵豹般等待獵物動作，用那前幾天才做美甲的指尖敲了敲結衣的桌面，
「嗒、嗒、嗒—」
像是在數拍子，一聲一聲卻每下都敲在結衣的神經上。
結衣吞了吞口水，只得將書包先放回座位上，彎下她那肥胖的腰欲去撿，手心滿是汗。
腳邊忽然一道影子閃過——筆被踢遠了。
她一抖，看見原本要撿起來的筆又滾到更遠的地方，結衣瞪大眼睛，空無一物的手在空中頓了頓。
『不要看…不要看…趕快撿……』
她說服自己不要抬頭，因為只要抬頭……可能會有一個東西飛過來砸她臉、或是……各種各樣的嘲笑、不堪入耳的詞語。
「抱歉，我不小心的。」
五島吹了吹她的美甲，上面鑲嵌著幾顆大小不一的綠色寶石，在白色日光燈下閃著細碎的光，正好襯出她那頭墨綠色的長髮，這是她精心跳選的。
而宮藤結衣不敢反抗的退縮、教室裡淡漠的反應，也都是她一手營造的——
面對如此惡意的畫面，後排幾個同班女生只是瞥了一眼，又低頭繼續看書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；有男生經過，只瞥了一眼隨即轉開視線，像是看見甚麼不該看的。
她聽見一連串過分熱情的笑聲在五島身邊炸開，那是五島身旁的那三個小弟，頂著不同髮色的洗剪吹，嘴中說著討好吹捧，彷彿在朝拜他們的女王。
這是結衣早已熟悉的、屬於五島的氣場。
結衣沉默，只是拖著沉重的身軀再往前走了幾步撿回筆、把書一本一本的疊起來放在座位上，再動作小心地把便當盒擦了擦，放回書包。
每個動作都在五島望的眼皮子底下做，彷彿是只有她許可，結衣才能拿回自己的東西。每分每秒都感到膽戰心驚、胸口像被人用手壓著悶得厲害。
「下次可別那麼笨手笨腳啊。」五島望看著結衣唯唯諾諾的態度，她滿意點點頭，像是吃完了晚餐一樣。
接著輕盈地跳下桌子，甩了甩那頭微捲的墨綠長髮，轉身離開教室，身後還跟著幾個像跟屁蟲的小弟。
她就這樣呆站在座位前，看著桌面上用美工刀刻下的「肥豬、笨蛋」字樣，遲遲不敢坐下。
第一堂課前，走廊外的喧鬧聲一層層湧進來，人們熙熙攘攘，像潮水把結衣的喘息也吞了。
因為她知道，這還只是今天的「前菜」。五島不可能今天只搞這齣。
『為甚麼…為甚麼…要這樣對我…』
腦中渾渾噩噩，那些恐懼與疑問、不滿與不甘，像一條條冰冷的藤蔓纏上心臟，越勒越緊。
「同學們，這是模擬考的成績單。」
大家聽見「模擬考」三個字，紛紛安靜下來。這不是平常的段考，而是一場幾乎攸關未來的大考。
模擬考的成績不只代表校內排名，還會統一送交考試中心，計算出全東京都、甚至全國的名次。
因此，拿到成績單的那一刻，就等於知道了自己在數千名考生中的座標。沒有什麼比這更殘酷，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能看清彼此差距。
而那說話的男人正是二年四班的導師──井川 瓦
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銀邊眼鏡，語氣輕緩得像在朗誦詩句。185公分的高個子站在講台上，身形修長，長相斯文，讓他看起來像是從文學雜誌裡走出來的人物。
井川老師向來文筆了得，得過不少詩文獎項，談起文章就像談一段戀愛，認真得讓人移不開眼……只是戀愛裡，他偶爾也喜歡用點「刺激」讓對方記得教訓。
教室裡的低語聲很快安靜下來——不只是因為他受女同學喜愛，更因為大家知道，他雖然微笑著發考卷，但說出口的評語有時比紅字還讓人難堪。
男人滾動著手上的成績單，一大疊「啪！」直接放在坐在第一排第一位的女同學，她一看見厚厚一疊的單子放到自己面前，隨即有點不甘願的癟了癟嘴。
但抬頭看見井川老師正對著自己溫和的微笑、還附加俏皮的眨眼時，就像是被電流全身流過般，她一顫，什麼話都咽了回去，老老實實站起來發起成績單。
班上的沉默，從發下第一張成績單開始…就被打破了。
「哇喔！第一名是內原同學！」
座號一號的男同學接過自己的成績單，看了第一名的得主，忍不住大叫一聲。
「全部科目幾乎滿分耶！真的假的！」
「真的嗎真的嗎？」
「當然是真的啊！還校排第一勒！」
「等等……不只校排第一耶，你們看——全東京都第五名！」
另一個同學翻開成績單附帶的全班分析表，聲音帶著難以置信。
瞬間，教室裡像被丟下一顆炸彈，驚呼聲接二連三響起。
「什麼？！全東京都第五名！？」
「靠……那不是幾千人一起考的模試嗎？」
「太扯了吧！新來的同學居然是全東京都前十！」
整班上開始充斥著「內原」這個名字，讚嘆聲此起彼落：有的人震驚、有的人羨慕、有的人目瞪口呆，大家都感到十分吃驚，這位這學期才轉校過來的新同學，居然真的是學霸？！
「內原同學！之前聽說你是常峰高校的全校第一，我還不信…沒想到是真的！」
一個男同學看過成績單後，轉過頭看著左邊的同學，語氣裡滿是敬佩。
而坐在那男同學左邊的人，就是大家話中的主角——內原 梧矢。
他抬起頭，望向那些讚賞的目光，唇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，如同陽光傾瀉在春日的操場上，讓人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。
在他入學之前，東京都前三志願的能善高校，早已被各種傳聞攪得沸沸揚揚。
關於這位新同學，大家或多或少都聽過一些——
「聽說他之前是常峰高校的校排第一。」
「真的假的？那不是京都府第一志願嗎？」
「欸欸，那都不算什麼！聽說他長得超帥～～像高杉真宙！」
傳聞一波接著一波，不同的人聽了反應各異：
可愛的小學妹、艷麗的學姊們摩拳擦掌，打算親眼驗證「校草」的真實顏值；
而盤踞在校內前十的真學霸們，則在心裡暗暗捏了把冷汗——
因為一個不明底細、還有可能搶走第一的對手，總是能讓人心裡空蕩蕩的，像有股看不見的壓力正慢慢壓下來。
那年初秋，空氣裡還殘留著夏末的暑氣，他踏入校園的那一刻，傳聞便已驗證了一半。
面對傾灑而來的驚愕目光，還有紛紛湧上前「狩獵」的學妹與學姊，他卻只是將視線投向二年四班那片從未有人踏足的角落：一位體態豐腴的女同學，桌面周圍凌亂不已……在眼中像被聚光燈照下般，吸引著他的目光。
內原說不清為什麼，眼神就像被鉤子般定住，被那道身影吸住了。
『全校排名：356名，總人數：356人。』
幾個科目後面，有著紅色刺眼的記號——不及格。
在收到成績單後，紙上的數字像冰塊一樣猛力砸進結衣的胃裡，在教室角落位子的她瞬間感到腹部一陣絞痛，額頭上冒出滴滴冷汗。
她很了解紅字的後果：紅太多，意味著畢不了業，甚至可能被留級。
這不只是一次普通的段考，而是全校統一參加的模擬考。成績單上除了校內排名，還冷冷地列著「東京都排名」一欄。結衣甚至不敢往那個欄位多看一眼……如果校內都是墊底，放到全東京都去看，結果只會更殘酷。
更糟的是，模擬考成績往往被老師與家長視為「大學升學的預測值」，而她眼前的分數，分明在宣告：別說大學，連能不能撐到畢業都難說。
在中學時，她在校成績很優異，甚至能考上第三志願的能善高校。老師口中說的英文、黑板上寫的符號，宮藤結衣都能輕鬆理解，完美作答。
而真正上了高校，明明都是看得懂的文字，組裝起來卻如鬼畫符般艱澀難懂；明明老師口中說的知識都是正統日文，聽起來卻如外星文般，一句也傳不進她腦海。
「加油喔！宮藤同學。」井川老師瞇起笑著，嘴裡說著鼓勵話語。
聽聞，結衣猛的抬起頭來，她正被大家注視著。那刻她渾身發顫，喉頭有如被掐緊一般，像被推上斷頭台般窒息。
視野裡除了老師抱有真誠善意的眼神、其餘皆是不懷好意的目光……銳利、嫌棄、厭惡，彷彿看的對象不是人，是一隻人人喊打的骯髒溝鼠。
下一刻，班上卻傳出一道道違和聲音。
「老師，我可以教她數學！」
「我也可以幫她複習！」
井川老師點點頭，似乎很滿意這些充滿友愛的畫面；在面對同學們的「好意」之下，結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，就那一點點。
她知道，那只是做給老師看的戲碼。
『又臭又醜、個性又閉俗。』
『超笨的，拖我們班的平均。』
『五島就該把她打到退學。』
潛含在那些「鼓勵」與「好意」中，那些尖酸刻薄、飽含惡意的聲音像細針，隔著人群鑽進耳朵。結衣靜靜低下頭，默默把紙對折，塞進書包最底層、將它藏起。
她淺淺的看見，前排的五島只是微微咧嘴，一句話沒說。
『你敢跟老師說，你就死定了。』
那句話像陰影一樣在她腦中響起，連聲調都那麼清楚。
她記得，那是在五島把她的書包丟進垃圾桶後，靠近她耳邊說的。
(未完待續)
重新寫第一章真的是有夠累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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