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8月13日 星期三

慾望之靈【首部】第三章 餘溫(新版

今天是每週一次的打工休息日,她總會去超級市場採買一些生活所需。

在超級市場的時間,大部份都在緊盯著價目表與打折標籤,時不時還需要拿出手機計算機,在上敲擊幾下,才決定是否要購買。

打折的豬肉培根、帶著些微泛黃邊緣的高麗菜、保存期限比較長的泡麵和雞蛋——這些,是她購物車裡最常見的身影。


回到家,她便換上圍裙,當起不屬於這年紀的「媽媽」。

在她的妙手下,廚房裡馬上瀰漫著高麗菜清炒的香氣與馬鈴薯燉肉的溫潤氣味,那味道讓人食指大動,口水都流了出來。

但可惜的是,今天買的食材,只能做這兩道菜,宮藤家的飯桌上也不會出現超過三個菜色……

當她將那兩道菜端上桌時,看見桌上那個空了的早餐盤子,心裡微微一鬆:爸爸至少今天有吃。

結衣只是垂眼,默默收起盤子,像習慣了這樣的確認。


「絃,吃飯了!」

飯菜間的桌面,在給弟弟盛了高高的一碗白飯後,轉手卻只給自己添薄薄一層。

她只是想讓絃多長點身子,不要再瘦成那樣。她心疼,不想弟弟跟自己一樣,成為學校霸凌的對象。

反正自己也胖,多吃少吃都無所謂。


在兩人坐定位後,絃滿臉笑意地大口扒飯,狼吞虎嚥的像個小餓鬼一樣。

「姐姐做的飯真好吃!」


結衣看著絃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著,也輕柔地撫著絃柔軟的頭髮,接著才動自己的碗筷。


平時,絃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。晚餐時,會從冰箱裡拿出姐姐早上準備好的食物,簡單加熱隨便吃吃。能放在冰箱裡的食物少之又少,日子久了,攝取的營養不均衡,身體狀況自然不好。

所以他最喜歡每周餐廳公休的這一天!因為姐姐不用打工,他可以吃到剛出鍋、香噴噴的飯菜!還能賴在姐姐身邊,要她幫忙輔導功課、陪他玩、陪他聊天。


在這窮困卻有點小確幸的日子……偶爾,他會想起那個沒有明確臉孔的女人——媽媽。

因為同學們總是談起自己的母親:誰的媽媽會在下課後來接,誰的媽媽煮的味噌湯最好喝,誰的媽媽縫好了破掉的運動服。

可為什麼在他家,買菜、煮飯、打掃這些事,都是姐姐在做?那個「應該」存在的人,去哪裡了?


問起來的時候,姐姐總是淡淡地帶過,語氣平平,像在陳述一個不重要的事實,沒有多加解釋。

可這樣的答案,反而像在心裡種下一顆疑問。


於是他忍不住自己腦補。
是不是媽媽真的厭倦了這個家?是不是覺得拖著他們很累,所以乾脆拋下?
有時候,他甚至想:如果媽媽真的是逃走了,那自己是不是也很可笑,還在偷偷期待她會回來?

當他思考這個問題時,腦中總是一片空白,沒有答案。


「吶吶,姐姐,你說媽媽去哪裡了?」


結衣像是聽見了甚麼禁忌話語一般,手中的筷子頓住,下一秒,「啪」的一聲掉在地上。她的瞳孔微微收縮,顯然被嚇了一跳。

「怎、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呢?」

她馬上俯身撿起地上筷子,抽了幾張衛生紙擦拭幾下,裝作剛剛只是不小心掉了一樣,以此掩飾內心慌亂。


「姐姐這麼辛苦,媽媽去哪裡了?」


「姐姐跟你說過的啊……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,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.……你趕快吃這個…姐姐炒得很好吃喔!」

結衣舉起顫抖的手,趕緊夾了更多高麗菜,放進絃的碗裡,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。

然而絃卻油鹽不進,執意盯著姐姐雙眼,甚至還爬起來,小小身軀更加貼近結衣,像隻乞食的小貓。

「可是……她不想我們嗎?還是說她就是不負責任?她不愛我們了?她是不是壞女人?!」

絃的聲音略微大聲,有一種倔強的童稚感。從有記憶開始,就是姐姐在照顧他,爸爸極少露面,媽媽更是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——聲音、長相,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

同學偶爾會笑他:「你媽跟別人跑了,不愛你們了。」

他嘴上會反駁,可夜裡還是會懷疑、會想:媽媽究竟去哪了?是不是不愛我們了?是不是真的不負責任?



聽到「壞女人」這三個字,結衣心頭一緊。這句話,千萬不能讓爸爸聽見!

她立刻伸手捂住絃的嘴,低聲急促:「別說了!」


然而!角落裡傳來「咣啷」一聲酒瓶碰撞的聲響。

結衣的心沉了下去——來不及了。


「喂!!你們在說什麼呢?!」


兩人同時看向走廊深處,那裡沒有開燈,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中年男子。

亂糟糟的頭髮,滿臉胡渣,身上混雜著酒氣與長久未洗的油耗味——那味道嗆得人想直接抱著垃圾桶嘔吐。

他是爸爸。


「爸、爸……你回來了呀?」

結衣怯聲說著,像是在試探深海裡的某種怪物。


「我可沒出過門……」

男人含糊地說完,又仰頭灌了一口酒,一晃一晃得像隨時會倒下。


「說什麼壞女人?你們兩個……最好別讓我再聽到一次,不然我就——」

隨著話語戛然而止,手上的玻璃酒瓶猛地舉起,在昏黃燈光下閃著冷光,像下一秒就會狠狠砸下去。


他要砸過來嗎?!姐弟倆瞬間寒毛豎起,絃嚇得整個人縮回椅子上、結衣咬牙,立刻把他護在身後,像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
看著姐弟倆,爸爸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恍惚——像是想起了什麼,最終還是沒有把酒瓶砸下去。


「嘖……你怎麼說……就長得不像靈子……我去你媽的……」

男人雙眼迷濛,喃喃自語,語氣混亂,像是罵人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,高舉的手如失去提線般落下。

他轉身一個踉蹌,搖搖晃晃地走向冰箱,拿出新的酒,又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,「砰」的一聲關上門,將兩人留在客廳中央。


可能危及生命的騷動結束了,結衣拍了拍胸口,試圖壓下心口的悸動。絃還呆呆坐著,像被嚇到失了聲。

「絃,以後不能在家裡大聲談論媽媽的事,知道嗎?你看爸爸這樣……會出人命的。」

她低聲說著,像在交代一個不能外傳的秘密。


絃重重點頭,他不想再看見剛才那種場面,只怕下次就在醫院裡面躺著了。


結衣想了想,轉過頭看著弟弟,輕輕地扶著他那骨感的肩膀,絃能感受到姐姐試圖穩住,但仍有些微顫抖一點點傳來。


「姐姐跟你說媽媽去哪了,好嗎?我們心裡有數就好……」

「嗯…」



「媽媽已經死了。」

結衣輕聲說著,抬起頭看向絃,語氣雖然平和,卻像在宣布一件沉甸甸的事。


「死於六年前的一場車禍——」


話音落下,空氣像被抽乾了一樣,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顯得格外刺耳。


「……怎、怎麼會……?我怎麼記不起來?」

坐在木椅上的絃猛地睜大雙眼,像是被重槌擊中。他拼命在記憶裡翻找,卻什麼都抓不到。

比起害怕,更多的是疑惑——為什麼會這樣?


結衣輕輕歎了口氣,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髮,疲憊的眼神裡滿是憐愛。

「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,你聽我慢慢說……」



「以前,我們家算有錢的。

我記得那時候的房子很大很大,不像現在這麼小。

院子有大片草皮,花和樹都修得整整齊齊;屋子裡明亮又寬敞,因為有人打掃,空氣都是香的。


媽媽那時候還在,她很漂亮,也很溫柔。有一頭褐色的捲髮,手白白嫩嫩的,總是牽著我和你去公園玩。大家都喜歡她。

爸爸那時候很認真工作,我們家是開公司做生意的,雖然不知道在做什麼,而且不是什麼頂尖大企業,但生活過得很優渥,不愁吃穿。


可是這一切,在那場車禍之後就全變了。


我記得那天,我們要去水族館。爸爸開車,媽媽坐在副駕,我和你在後座……我十歲,你才四歲,小小一隻。

一路上都好好的,直到一個紅燈我們停下來,我記得在車上的時候大家還很開心一直聊天,你說想找大鯊魚,我說想要看看企鵝游泳……接著綠燈亮了就往前開……

突然有個人闖紅燈,直接撞上來。

「碰!」很大聲,我那時候好像往前滾,撞到前面的椅子,之後就暈了過去。


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。想找爸爸媽媽,結果看到爸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告訴我:媽媽當場死了。

撞擊力太大,駕駛也死了,而且他是孤兒,沒有任何賠償可拿。


絃,你之所以忘了,是因為打擊太大。醫生說,你選擇把它忘掉,後面我們也沒再跟你說真相,只說媽媽離開了,很久以後才會回來。


之後爸爸就變了。

他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,整日喝酒,像瘋了一樣地想著媽媽。公司的事他不管了,也不再去上班。沒多久,公司就倒閉了,我們家宣布破產。


我們變賣了家產,才有錢租下這間小房子。過了這麼多年,那些錢早就花光了。

那些親戚聽說我們破產,早就全部斷絕聯繫,沒人願意幫助我們。

爸爸完全不去工作,在家喝酒發瘋,雖然有失業津貼,但根本不夠用…

所以現在姐姐必須去打工,努力賺錢撐著這個家。


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。爸爸變成這樣,我很難過,但我只求一件事……只要活著就好。


所以……絃,我希望你平安長大,不要出什麼意外。一切有姐姐扛著。

就算再辛苦,我也能撐下去,只要你平安長大……」



說到最後,結衣的聲音顫了,淚水不知不覺滑落臉頰。

她想到這些年的辛苦,不只是身體上的疲憊,還有壓在心底的疼。但她必須撐著……因為她有個年幼的弟弟,他是她的唯一。

如果她垮了,就沒人能保護他。


「姐姐……謝謝你……」

看到一向堅強的姐姐落淚,絃心裡酸酸的,像被什麼堵住一樣。

他急忙抽出一張衛生紙,伸出瘦弱的手臂抱住她,笨拙地安慰著。


那雙細細乾乾的手臂,卻讓結衣覺得像躺進柔軟的大熊娃娃懷裡,是暴風雨過後最安靜、最踏實的擁抱。她顫顫地伸出手回應了絃,頓時感覺她還能繼續撐住、再繼續走下去。



同時,在沒人注意的角落,一縷白色的氣團悄然浮動,如水、如霧,靜靜看著這一幕,也聽完了全部的故事。

「真好呢……他們的感情,很溫暖……」語氣平靜得幾乎沒有情緒,聽不出是羨慕、嫉妒,還是單純的旁觀。


隨後,氣息一陣波動,又靜靜地散開在黑暗之中。

留下的,只是安靜的客廳,以及彼此取暖的姐弟倆。



(未完待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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