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吱嘎——」
奈央怯怯地推開門。
門在她踏進的一瞬間自動關上,她猛地一顫,像是恐怖電影內會出現的橋段。然而這裡不是假的、不是演戲,是眼前真實發生、親眼所見的……
奈央被這棟建築又狠狠提醒了一次:這裡不是她熟悉的世界。
然而眼前的空間整齊明亮,中間是一張深褐色的大型木質辦公桌。兩側擺著書櫃、幾件簡單的小玩具和些微的裝飾,看起來意外地……溫暖。
「你好呀~伏見奈央。」
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。
她一抬頭,看見坐在辦公桌後方的那位女性正背對著她,還未回頭,卻已然知曉她的存在。
「……請問我還能回去嗎?他們說我死了……可是我明明……還有好多事情沒做……」
這位女性身形挺拔、動作優雅,她緩緩轉過身來,
堅定的說:「妳的確死了。」
「肉體已經消失,是無法回去的。」
奈央與女人對上了眼,她瞬間感到窒息無法呼吸……那一雙眼睛如深淵般平靜卻又無所遁形,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神識感。
不是神,也不是鬼,而是凌駕於所有死亡定義之上的存在。
奈央無法形容她是什麼樣的人。
她既不像醫生、也不像官員,更不像老師——甚至連臉的線條都彷彿故意模糊了似的,讓人記不起來。
又或許——她本就讓每個人無法看穿。而就是因為如此,所有的人看見她的眼神,只能順從、接受。
「我們不會騙妳。」
那一瞬間,心中緊緊握著的「希望」碎裂了。
她終於——真正意識到了。
這不是夢。
不是演戲。
不是惡作劇。
她真的,死了。
她的人生真的就這樣,在十歲的時候,終止了。
「可是……我的媽媽……我的爸爸……」
「我想回家啊……我想回去找爺爺奶奶……」
「我想活下去……」
奈央小小的身體忍不住顫抖,眼淚奪眶而出。
她受不了自己忍了這麼久!在這異樣詭譎的世界不斷穿梭、被像烤乳豬一樣架起來、被嘲笑、被圍觀,她都忍了!她只是為了尋找到可以回去的方法。
這過程她一直試圖說服自己,又像自欺欺人。
然而她只是個十歲孩子……就算她比普通孩子更聰明、更堅毅,面對「到頭來還是一場空」,她也沒辦法「成熟」的應對這一切。
誰知還來不及悲鳴,紫色的光芒又再次從她的體內爆閃而出,如同活物般盤繞在空氣中,發出微微的噪音和波動。
空氣變得沉重、壓迫、危險,書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、桌上那些鴨子小玩具開始晃動,有些快要掉到地面上。
這一次,她自己也察覺到了。
這種現象不是偶然,而是——
只要她「想活下來」,這股紫光就會暴走。
但她已經無法再壓抑自己了!因為她真的已經「死了」!!!
一瞬間,潰堤的洪水衝擊她的心口,一波接著一波。
她再也沒辦法回去了!
再也沒辦法看見愛她的爸爸媽媽!
再也沒辦法回去學校,和朋友們一起在操場上奔跑
再也沒辦法長大——
眼前的女人只是瞥眼,看了那抖動到書桌邊緣的小鴨子,像是整理桌上的灰塵一樣,她輕輕將其移到原本位子。
和之前「嚇到在角落大叫」的大叔不同,她面無表情地緩緩起身,曼妙身姿略過那些爆裂的紫色光芒,走向被強烈紫光包圍、情緒炸裂的奈央。
「沒事的,伏見奈央。」
她語氣從容,甚至帶著一點慈母般的柔和。語畢,用那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上奈央額頭。
「——咦?」
腦中像是被什麼開關強制關機,然後重啟。
所有混亂、焦躁、崩潰的念頭一瞬之間消散,紫光也像潮水般退去,回歸寧靜。
「慾望之靈預備者,伏見奈央。讓我來說明一下,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邊——」
隨著奈央逐漸冷靜下來,女人開口,語氣無波。
「慾望之靈……?預備者?」
那四個字就像一把目標明確的刀子,直直射入奈央的心頭。她重複著那句陌生的詞彙,莫名感覺熟悉?眉頭也皺得緊緊的。
從剛才那個神秘的額頭一點開始,她的情緒就突然變得異常平靜,不再像之前那樣崩潰尖叫。
不是她突然想通了什麼,而是……大腦就像被「關機重開機」一樣,雜訊全無,只剩下清晰與空白。
她開始思考,也開始聽進對方的話。
署長看著奈央,語氣和緩而堅定:
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還有很多疑問……」
她伸出手,空氣中浮現出一幕幕藍白色的投影影像,那是奈央人生的點點滴滴:和媽媽笑著挑蛋糕、與香織一起畫畫、夜裡偷偷哭泣的自己——甚至連那句「我不想再痛了」都清晰可見。
「人類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,每一個願望、每一個心念,不管多微弱,都會被我們記錄。」
「這裡是靈願署,屬於亡者管理系統的前線單位,我們的職責,是記錄所有靈魂在世時的心念流動,作為審判的依據之一。」
奈央看著眼前閃動的投影,栩栩如生,彷彿眼前的三歲小奈央還正在地上大哭耍賴,叫媽媽買娃娃給她。
她張大了眼睛:「也就是說……我做過什麼、想過什麼,你們都知道了?」
署長輕輕點頭,她繼續說道:
「是的,包括你在病床上許下的願望、夜裡害怕死亡時的恐懼、甚至你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謊話、那些壓抑住的情緒——我們都看見了,也全都記錄下來。」
「不過妳放心。在這裡絕大多數人的心念,會定期從系統清空,不會被列入判斷:像是普通的喜好、善意、好奇心。」
「那什麼會留下?」
「『惡念』——那些咬牙切齒的恨、無法放下的怨、對他人懷有的惡意……這些會被永久保存,作為審判的核心證據之一。」
奈央聽到這裡,沉默下來——她能確定自己從來沒有這些想法,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都很愛她、朋友和老師也很喜歡她……
而媽媽也曾經告誡她「好人得好報,惡人有惡報」,她曾經疑惑那些社會上出現的壞人除了被警察抓之外,還有什麼懲罰?
也許惡報在這裡會有所展現?
無論她在想什麼,她也了解自己是因為想活著而大哭,但現在的她無法操控自己去思考這些、去做出反應……就像程式中被安插木馬病毒般,攔住會讓她崩潰的念頭、或是前方路口被貼上「禁止通行」,僅能在允許範圍內遊走。
她感覺她只能思考「應該」思考的事情。
光幕上閃過她躺在病床上,四周的護士、醫生動作迅速,正在對奈央進行急救……這應該是她即將死去的畫面。
署長語氣一轉,慢慢走向投影邊,指向那畫面。
「通常人死亡前,最後那一刻的願望能量會急劇放大,而如果那願望非常偏執……這種巨大的能量,是整個靈願署最害怕的東西。」
她回頭望著奈央,雖然看不清楚表情,但神情似乎凝重:
「因為那會導致『爆炸』。」
「不是真的爆炸,是精神層級的能量衝擊。你的願望能量強烈到主系統斷訊、紀錄器當機、警報大響,幾名紀錄者甚至耳鳴昏倒。」
「所以剛剛你經過的辦公區才會那樣——玻璃碎了、耳機壞了、牆壁裂了……」
「你不是普通的亡者,伏見奈央。你留下來的願望是——」
光幕重新亮起,一行字浮現在空中:
『我想活下來。』
「我們全都聽見了。那股執念之強,已經不是單純的遺憾或愛能解釋。那是一種拼死都要留下來的呼喊,一種……足以撼動整個界域的存在訊號。」
「這就是慾望之靈的前兆。」
奈央怔怔地看著那行字,像是終於理解自己發生了什麼。
「所以……因為我太想活下來,才變成……這樣?」
「妳沒有錯,伏見奈央。」署長語氣溫和卻堅定。
「有些人死前無聲無息地離開,有些人則留下震撼整個系統的強烈訊息。這種靈魂,不能輕易放進審判系統。因為他們太特別,太危險,也……太珍貴。」
她停頓一會,接著說:
「因此我們啟動了『慾望之靈預備者登錄流程』。」
「所謂慾望之靈,是一種既是懲罰,也是獎勵的存在。他們會協助管理人類的願望能量,防止能量過剩導致界域不穩。」
「但他們也擁有『延續存在』的特權——可以以另一種形式,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。」
她的意思是,可以活很久很久嗎?
清沒騙我嗎?
奇怪……清長什麼樣子?
「……那我還是我嗎?」奈央低聲詢問。腦中雖然閃過幾個想法,但卻沒辦法繼續細想,她只能專心在當下女人說的話,而那位男孩的身影逐漸模糊……
署長看了她幾秒,感覺嘴角微微一笑,聲音放輕:
「你還會是你,但在轉化為慾望之靈之前,所有預備者都必須接受『情感與初始願望封印』程序。」
「惡念與原始願望會被封印,避免在任務時干擾判斷。但——」
她語調輕微上揚,像是給出一點光亮:
「愛,不會被封印。」
「妳對家人的愛、對朋友的溫柔,還有妳本身的善良——我們都觀察過,那是妳的根。」
「這些會被保留下來,作為你轉變後最核心的穩定力量。」
投影上浮現奈央正與她最親愛的家人擁抱著的畫面,滿眼幸福如同得到全世界一般;她與認識的所有朋友一起去公園玩的畫面,眼睛嘴角都彎成一勾新月……那些都是她過往的美好時光,是造就她善良溫柔的底。
畫面閃爍著以前的歡笑喜悅,她眼神逐漸柔和下來,紫色的光也不再亂閃,而是緩緩平息,用她稚嫩的聲音問起。
「……那我會忘記我曾經想活下來嗎?」
「會,但我們只能封印,不是刪除。」
女人輕輕舉起右手,彷彿在邀請,又彷彿在下達命令。
「歡迎妳,伏見奈央。」
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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